灰淡的刀光破空而至,街巷中骤然响起一道凌厉的鸣啸声。
魇月提刀踏来,血瞳映绘出了他那浮动已久的杀心,刀轨一路笔直地延伸,仿佛要将他的影子给拖长,那足以切开风中细砂的薄刃所要砍向的目标,无不是前方那两个人。
魇月要做的事很简单,他只是握拳色欲之刃,以人类勉强能辨识的速度,斩落下那两个人的头颅。
他也可以直接刺穿他们的心脏,保存完好的尸身做成人体标本,几乎就是确认他们必死,所以他出手刻意的缓慢。
无情的血刃即将斩下,魇月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人首分离的血腥画面。
然而就在他马上要得手的那一刻,一个浅淡的雪色身影,将他连绵如长流般的杀戮欲望在一瞬之间给打断了。
血瞳中倒出了这个纤细身影的轮廓,他那原本狰狞的表情再一次出现了变化。
一闪而过的惊讶,带走了他心中的那份恐惧,迫使他燃起新的动力,手中的色欲之刃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挥落而下。
穆千雪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之色。
相反地,眼中闪过一抹魔力的异光,只见她皙白、露出雪亮色肌肤的右臂凝伸得在陡然间宛若一柄长剑般笔直,仿佛是要用这“剑”去和魇月手中的“刀”去硬碰硬。
接着,便是两记弧光擦闪而过。
伴随着一声嗡鸣的震响,就在刀与剑相互碰撞之后,火星四溅开来。
魇月整个人居然被莫名的冲击波给弹飞了出去,而且在空中划出一道曼美弧线的色欲之刃,刀身还以极其恐怖的频率高速振动着。
哪怕是摔倒在地,魇月依然能听到脑海中的那声震惊之音,并于心中反复地自喃道:“这到底是什么把戏?”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把戏,而是魔法。
还是姜俊所创所有156号魔法中位列第一的初始魔法「振动」,只要发动这个魔法,穆千雪就能获得自由改写频率的能力,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被她身体接触到的任何物质,包括人。
魇月微微揉了揉被刚刚那股冲击波贯穿击疼的胸口,咬紧牙关,忍住余悸,拔起飞插在水泥地上的色欲之刃,准备再度发动奇袭。
然而,这一次穆千雪并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
「闇雷」
随着一指点出,一道笔直的漆黑色闪电陡然从她的指尖破空而出,一时间发出噼里啪啦的连奏音,无法让人不联想到这就是电流的声响。
而这道与其说是闪电,倒不如说是胜似霹雳的「闇雷」……直直地击向了魇月,将他的整个左肩膀生生地凿出一个大洞。
不过,第12号原素系魔法「闇雷」在贯穿了目标后,并没有就此在空气中消散为魔能粒子,只是它们在中途又迂回了过去,像攀趴在墙壁上的乱数藤蔓一样紧紧地缠抱住了魇月,就这样形成了一件天然的雷电囚衣。
“啊啊啊啊啊……”
魇月发出了歇斯底里地惨叫声。
强忍着电流在他身上肆虐,疼痛宛若灵蛇在他体内暴蹿开来,激荡得他最后不得不脱力到双膝跪地,然后只能静静地感受着全身每一处细胞、关节、肌肤、毛孔……发出低鸣。
本来所有元素之中最霸道的雷,象征着“净化”与“鞭策”,可谓是魔术师最忌惮的。
然而穆千雪却丝毫不以为意,随随便便就是使出了这号魔法,至于她的目的,单纯地只想让这个伤害了洛斯莉莉的罪魁祸首,多享受一会儿与雷电共舞的滋味。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传来,同时传来了奥利维亚的夸赞语:
“神总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作为穆投资人的千金,穆千雪小姐,你居然也能活用我们的魔术,甚至对付起一位塔罗牌魔术师,都表现的这么轻松。”
说着,奥利维亚瞟了魇月一眼,又接着向穆千雪投去赞美的目光。
“魔术师,结社的权力法案是为什么人而制定的,我想你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吧,你既然能认出我的身份,那么你也该知道你接下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穆千雪微微咬了咬唇。
奥利维亚一边偷偷调度着魔炁,一边迎面走来,倒也没有否认地沉声说:
“当然,捧起双手迎接富裕者的馈赠,在结社正式接受了钱财的那一刻,便等同于全体魔术师的衣食父母。
我们有权力也有义务无条件听从投资人们的命令,否则的话,审判的怒火也迟早会烧到我们身上。
但有一点我也希望别误会了,权力法案规定的对象,只是全体结社投资人,而你们这些家属不过是附带的被保护者罢了。”
冰冷的话语一结束,空气再度回归一片死寂。
脱离两大块主战场已有许久的戴尔·银爵,突然介入,只见得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穆千雪的后方缓缓地出现,紧接着,便听到了像是亡灵低语一般的厚甸嗓音:
“Noth.Odes.Algos.Ruftos.Hamerung.Firalaine.Golveldbarad.”(注:取自亡灵语字母表)
布满在四周的压迫感,在他言灵的影响下,迅速地转化为死灵之气,更似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浑浊灰雾,在街巷间不留余力地弥散了开来,以异常魔幻的手法粉饰了这里,宛若冥河投影到现实中那般虚幻。
恐惧牢牢的黏连在心里,给人一种冰冷沉落到河底的醍醐灌顶感。
这是银爵最引以为豪的死灵魔术,第八阶位的「约翰亡灵语」,能够完全控制现象级的死灵力量,让敌人迫于他释放出来的死灵之气而完全失去行动的能力。
眼下,穆千雪、姜俊就仿佛深陷于被亡灵骷髅死死缠住的幻境之中,而昏迷不醒的洛斯莉莉,依然在意识深处顽强地与翎羽咒毒进行着对抗。
“亡灵最不缺的总是同伴,但同样亡灵是最脆弱的个体,施与互助是为了更好地回报,以让亡灵存活的不是那般卑微。
奥利维亚女士,你应该不介意我自不量力地插手吧?”银爵瞧了一眼在那被漆黑色雷电打的噼啪作响的魇月,笑着说道。
奥利维亚并没有做声,反而是神秘一笑后,就走向了魇月的身边,尝试给他解开身上的雷鞭。
用了很多个学派的解咒,也尝试复合了多种元素系的逆向言灵,却依然无法撼动这条将魇月捆至严严实实的雷鞭一丝一毫,仿佛漆黑色的电流里面是被附加了神的意志,仅凭着人的智慧根本做到解读。
于是,奥利维亚放弃了。
为了不让魇月继续痛苦,奥利维亚给他施加了一个沉睡咒,让他不必继续承受这痛苦至极的雷刑。
眼皮垂下,坠入深层的黑暗,魇月总算得到了短暂的解脱。
看到明明是掌握着大部分魔术师望其项背的万种魔术的奥利维亚,银爵眸中略带惊讶的说道:
“想不到,这个结社投资人的女儿,竟然掌握着这种程度的魔术,就这水准,怕是完全不下于教长级别吧?”
“每一位结社投资人都和最高结社长米喇·霍克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之间得到的资源共享和信息互通,或许也早就不是你我能够猜测的到的。
至于她能达到这种程度,我虽然也很惊讶,但更觉得有点在意料之中。”
奥利维亚沉沉地点了点头,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尤其是这两个散修魔术师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就没有漏出一星半点的魔炁波动。
就算是他们擅长隐匿他们的魔炁,但又会有什么手段,能让释放魔术的瞬间,都让人无法察觉到魔炁的流动,而且就连她这位魔术师老人都无法感知……这无疑是最难以置信的。
莫非是他们身上有圣遗物?
奥利维亚下意识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是她又皱紧了眉头,因为奥利维亚对圣遗物的了解程度并不深层,纵观四大结社,能够对圣遗物达到扫一眼就能辨识出它特性的魔术师,也只有持有「力量」的亿森·帕瓦。
片刻的沉默后,银爵发出惊叹:
“很是奇怪。”
“怎么了?”奥利维亚眸露疑惑的问道。
“按照死灵之气的入侵时间来算,这个时候,除了那个投资人的女儿我是特意留手了以外,其他两个早该窒息了才对……”
说着,银爵的身体震了一下,似乎是感到了某股不祥的预感。
而就在他迟疑、惊诧之际,“咣”一声赫然鸣起。
伴随着可怕的剑啸声,洛斯莉莉霍然站起,她重新拿起圣剑,发动「相位移动」以闪电般的速度,转身绕到了银爵和奥利维亚的背后。
她的眼神浮现着惊人的杀意,赤中映着水淡色的润红,毫无疑问这是杀惯了人的眼睛,仿佛仅仅这个年纪的她就已经处决过不下于他们两位魔术师手上加起来的人命数一般。
由于这一剑来的过于突然,奥利维亚和银爵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眼看着洛斯莉莉手中泛着青光的圣剑,就要将他们的头颅以大开大合的斜斩给刮开……
“下达判词,一切无礼之徒,请立刻停止对于神圣工作者们的以下犯上。”
让人无法去违抗的言灵一落到洛斯莉莉的耳朵里,她的剑便颤颤巍巍地悬停在了半空之中,任由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想要违抗这个回荡在她脑子里的声音,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冲破它。
戴尔·银爵双眼红润地扶了扶胸口,顺了下气,低声道:
“好险、好险,审判长你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不然的话,二十二位塔罗牌魔术师可又要少两个人了。”
“准确的说,现在是二十一位塔罗牌魔术师了。”
夏娜低头瞅了眼沾满热乎鲜血的双手,以及那根彻底失去了庇护圣光的「紫晶魔杖」。
银爵愕然地问道:
“吴良他已经?”
还没等银爵说完整,夏娜便点了点头,接着她又说下去:
“把目标带回「黑机阁」吧,虽然说实话很伤人,但是就凭你们的魔术,现阶段还完全无法杀死他,至于如何能真正让他断掉生的念头,你们还得好好在黑机中好好研究才行。”
说罢,夏娜瞥了一眼洛斯莉莉后,便转身越过了站在那儿矗立如木头的穆千雪,心叹到:明明有着这种实力,却还是被无聊的伎俩给偷袭到,果然还是实战经验不足。
想要保护好一个人,光有过人的实力,有很多时候是远远不够的。
走到了姜俊的面前,夏娜垂下了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附耳对他轻声说:
“你的哥哥在死前,让我告诉你,‘好好地活下去,往后的生命里你不必为了他而自责,因为你是他的弟弟’。”
话音拂过耳畔的瞬间,他的泪腺就像被刺破了一般,晶莹的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滴答溅洒在地上。
他的脑中无数次地闪过吴良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是有多不舍、又是怀着多么大的伤心才喊出“你是我的弟弟”这句话。
明明他活着也是那么不容易,却还要为了他这个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去牺牲、葬送他好不容易可以活下去的全部。
啜泣之间,姜俊回忆起很多关于和吴良斗嘴的日常,而那些与吴良互相扯皮的欢乐时光,如今已是一去不复返了,也已经彻底被这群“魔术师”给撕碎了。
从今往后,他将永远的带着一份对吴良的“愧疚”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结束那一刻,他应该都不会停息。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在街头巷尾传荡开来,十七年来,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不曾轻易弹泪的他,此刻,竟然头磕猛着地面。
宛若小孩子般大哭了起来。
那是足以令人灵魂颤撼的哭声,犹如是贝多芬弹指下那悲怜可泣的交响乐,洛斯莉莉能从他的哭喊声中,品味到他的痛苦、自责以及无尽地咒骂……
只是这一切已经无用了,在他被姗姗到来的左兰一记手刀击晕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可以去挽回的余地了。
而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只会是更加绝望的号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