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剑柄。
往上抬起。
用力挥落。
即便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但是挥砍的瞬间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让惯性力拉痛神经，进而震伤肌肉……乃至肩胛骨。
剑风呼哧，音质清脆，仿佛给人一种灵动的乐感，蕴含在剑刃中的威力不断透过手掌传递到他的大脑，让他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
然而只是学会拉刀光式的挥砍，姜俊就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臂膀多次险些脱臼，麻痹感如触电般袭来，还导致了剑有好几甩空出了手。
好在有洛斯莉莉的悉心教导，他的剑术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纠正中越来越像样，尤其是抬臂、突刺的动作越发的犀利，不难想象，姜俊不光在射击上颇有天分，在剑术上也有一定的悟性。
但眼下的他还并不成熟，身为一阶初学者要想使出华丽的剑技，必须要将呼吸、节奏、速度以及重心移动都必须达到完美配合的状态，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名为“剑”的武器。
不过，尽管脑子里明白这个原理，实践起来却不怎么容易。
“在单手持剑的时候，扭转脚心的力量，还要配合腰部发力，只有这样才能让突刺变得更快更迅捷……姜俊先生，我给你演示一下。”
洛斯莉莉就像是一位名师，用一根树枝当成剑，给姜俊近距离地进行演示。
树枝刺出的瞬间，一道尖突的戾风直直地刮出，仿佛哪怕是一根树枝，洛斯莉莉认真起来也能把人的身体给直接贯穿。
“看明白啦？”洛斯莉莉轻抒一口气，看向姜俊。
姜俊点头表示看懂了个大概，于是也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只可惜初学者就是初学者，哪怕招式学得再像，也没有大师级动作那般凌厉、有力。
凝聚全身的力道，施展着“帝国剑术”，任由眼睛似爆出火花，依然一个收力不慎便一屁股跌坐在了满是青土的地面上。
一阵剧烈喘息之后，他撩起被汗水濡湿的黑色刘海，本想吃力地重新站起，却听到了洛斯莉莉带有甜甜笑意的声音：
“已经连续练了大概两个多小时，姜俊先生，你也是该休息休息了，就趁着这段魔法治疗的时间，你先原地坐一会儿。”
少女垂下金桂色的秀发，保持着俯身的动作，然后伸在前面的左手马上竖起食指，仿佛以空气为纸，画出了宛若蛇在爬行的图案，更准确地说，那是某种文字。
接着，她便将概念系的治愈魔力，通过手掌的肌肤接触，输送到他的体内。
如是一股暖流在体内流淌，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就连本应该会留下老茧的水泡，也在她魔力的影响下渐渐地愈合，这个女孩此时就像圣女一般在施与神的爱惠。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后，他不免得将视线稍稍往天空处移去。
六月中的夏季天空可谓是一片蔚蓝，高挂在中央的烈阳向人间投下了无数的光芒，灼热地刺激着他喉咙。
“饮料来咯！”
就在姜俊口干舌燥的正紧，他听见右边传来了一道促狭的笑声。
吴良怀里抱着三瓶冰镇乌龙茶，将最冰的那一瓶直接扔到了姜俊的额头上……
被暗算到了的姜俊，揉揉脑门，顿时破口大骂，而吴良则是一副“我就是特意的，咋滴啦”的大爷表情，看的姜俊真想直接拿起「祥瑞之剑」在他身戳上十七八个窟窿。
洛斯莉莉轻声笑了笑，接着，便熟练地将瓶盖拧开，动作优雅地喝了起来。
看在吴良还挺良心地给他们买来饮料的份上，姜俊也并没有继续和他对线下去，也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完小半瓶后，姜俊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说：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一毛不拔的抠门，居然还破费给我们买乌龙茶？”
“你看哥哥我像是那种出手阔绰的人吗？这乌龙茶自然是用你厨房桌上的钱买的。”吴良背靠着墙壁，一脸小人得意地说道。
“什么？你……”
姜俊气得差点把口中的茶水都给喷出来，他刚想教训一下那孙子，而那个满脸恶意笑容的吴良早已一溜烟地跑开了。
气得他只好原地画圈圈进行着邪恶的诅咒。
洛斯莉莉并没有硬性要求姜俊立马再度回到剑术练习上，反而是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她似乎很喜欢乌龙茶的润喉与醇香，起码从她如是小孩子容易满足的小表情就看得出来。
“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面。”
“嗯？”洛斯莉莉轻轻歪头，诧异地看着姜俊。
“没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是从来没有问过你家乡的事情，不妨事的话，就当是闲聊分享一下？”姜俊稍微把脸转过来，然后露出暖和的笑容并低声说道。
洛斯莉莉愣了一秒，接着，微笑道：
“莉莉出生的世界，叫做‘神月’，神月一词，在我们的‘十教五国’有这么一层寓意，那就是奉献给创世神的福音。”
说着，洛斯莉莉伸出细指，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写下了一个意义非凡的符号，但姜俊能认出这个符号的含义，更知道这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卢恩文字”。
名为“创”的楔形卢恩文字在空中化作点点荧光，犹如是看不见的细小精灵们在自行幻化，慢慢地汇聚到一起，形成一幅不亚于试衣镜大小的投影屏幕，播放着清晰又摸不到的虚影。
勤劳朴实的三族子民，风格独特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在天上飞奔的黑色大马车，蒸汽朋克的铁皮列车，与凶猛魔兽奋战的剑士，齐声唱颂断剑歌的百万骑士，振臂一呼的教会元老，十所圣教五座大魔宫廷，以及君临十教五国的圆桌十二位权者……
它们以一帧帧片段的形式，在他眼前演绎出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那就是“神月”世界。
如此震撼的一幕，直到看完，心中的余悸久久没有消除。
“虽然展示地只是一部分，但这就是莉莉所在的世界，而我们信奉的除了创世三神与魔法，还有的就是月魔大人留给我们三族子民的教诲与信条。”
“月魔？”姜俊细细地碎念了一声，总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有点魔王的味道。
“嗯，他是我们神月的英雄，更是神月的救世主，谁都无法替代的始祖，千年以来，神月子民们能在纪元交迭的劫难中一次又一次地活下来，也是多亏了月魔大人的庇护。”洛斯莉莉眼冒精光的说道。
姜俊耐心地听着，没有继续接茬。
一分钟后，洛斯莉莉不再隐藏苦笑，而是耸耸肩开诚道：
“姜俊先生，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劝你接受邀请函，但不代表莉莉已经忘了我的任务，你是一个深藏潜力的人，在魔术师眼里，你或许很危险，在神月你只会是可以带来跨时代变革的伟者。”
“莉莉尊重你现阶段的选择，但我也希望，姜俊先生，你能早点做下决断。”少女淡黑色的眼睛中，浮现出了无奈的弱光。
姜俊明白洛斯莉莉的意思，更清楚他现在被魔术师一次又一次的暗杀与骚扰，已经是单方面向他发出了警告，结社是个遍布世界各个地方的千年组织，不光是洛斯莉莉这么告诉过他，就连吴良也不矢口否认。
斩首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高悬于他的头顶，只要他稍有松懈，就有可能随时身首异处，也就是说，他早已无法在地球上像曾经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了。
其实他也一直都很明白。
就算神月的庇护是真的，就算洛斯莉莉也是真心来帮助他，就算是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他铺开光明的道路。
但是他心中那塞满了的美好回忆，依旧在阻扰着他，如是梦魇之手一般死死地揪住着他的心，更让他无法放下这里的一切。
有时候太多的牵绊反倒是成了一个人的束缚。
沉沉的思考，让姜俊的心中涌上了一阵酸苦，硬是露出苦笑地说：
“我会尽快的。”
即使没有明述，洛斯莉莉也能看到他眼瞳中闪过的那丝犹豫，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一直做的那样，保持对他的尊重，恪守她的本职。
并静静地等待着莎士·罗尼口中的“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天”到来。
……
练习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姜俊现阶段还没有彻底觉醒出魔力，最多只能感知到魔能的波动，因此，他根本无法把「祥瑞之剑」的圣剑特性给完全发挥出来。
考虑到这一层，洛斯莉莉也无法给他传授一些教会骑士们战斗必备的「魔剑技」。
“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你一下。”
从盥洗室出来的姜俊用干毛巾擦拭着他濡湿的头，手里拿着那本已经空白一片的魔书递到了洛斯莉莉的手上，“这本书为什么突然间没字了？”
洛斯莉莉并没有立即回答，在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后，微顿数秒，说：
“这段时间，你有看到这本书中，或者说最后一页，有凭空出现过几行字吗？”
“没、没有……”姜俊将目光瞥落到魔书上，故意扯谎道。
洛斯莉莉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笑了笑：
“那就没事啦。”
姜俊接过洛斯莉莉反手还给他的书，挠挠后脑勺，不解地问：“啥意思，这就完了？”
“还记得莉莉之前和你说过，这是一本大圣经级别的魔书吧？”
姜俊嗯声点头，又立马摇了摇头，似懂非懂地注视着洛斯莉莉的眼睛。
洛斯莉莉神秘一笑，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大圣经级别的魔书，都是封存有创作者魔力的书，是脱离意识之外的本源物质体，正是因为这样，这种书还有进化的可能性。”
“进、进化？这书难道还会成精不成？”姜俊猛然一愣。
洛斯莉莉沉吟片刻，接着说：
“并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大圣经魔书一旦认主，便会赐予使用者一部分本源魔力进行共享。
所以也就存在着魔书中的魔力会耗尽的可能，在自我补充的期间，也就是会出现里面的内容一片空白的现象。
而且一旦时机成熟，根据使用者自身的升华，大圣经魔书更有可能向高级魔书进阶，其征兆主要是在原本留白的地方凭空出现‘暗示’。”
听完对方的阐述，姜俊忽然觉得这魔书的话题是越发的离奇了，之前某页突然浮现的两段文字，就此看来，应该是洛斯莉莉所说的进阶“暗示”。
但……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本魔书的文字消失是因为魔力耗尽的缘故，那么耗尽的魔力到底流哪儿去了？明明他自身完全没有唤醒过哪怕一次体内沉睡着的魔力。
紧接着，他用手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瞬间回想起了那“暗示”语中，有关于“十五条本源途径”的事情，于是转悠着眼眸，继续问下去：
“那，你知道什么是十五条本源途径吗？”
一听到这里，洛斯莉莉的态度瞬间像是变了个人，用异常冷酷的语调说：
“姜俊先生，事关亚特宫廷的最高等级机密，莉莉希望你能够老实告诉我，你从哪儿听说的‘十五条本源途径’？”
宛若针刺一般的寒意直戳他的眉心，直观地，从洛斯莉莉的眼眸中看到了她毫不保留的严肃态度。
“我、我、我……”
姜俊欲要出口，但迫于对方那突然转变的气场，导致了他竟然下意识地结巴了起来，老实说和她这么久的相处中，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金发女孩这么的盛气凌人。
“哦，对了，水开了，我去给你们下面！”
好在这个时候，厨房里烧着的水锅升腾出了热气，让姜俊才有了转移话题的空挡。
然而就在他刚一奔向厨房，在一旁安静嚼着脆黄瓜有好一会儿的吴良，像个慵懒的流浪汉，突然看了眼洛斯莉莉说道：
“诚实者必然诚实，不诚者或有苦衷。
不过，才‘十五条本源途径’，就值得被你们当做是机密，结社经过了数千年的反复推演，早就掌握了不输于‘神序列’之下的十六条了，这在我们魔术师界可都是公开的秘密。”
不请自述的声音，但似乎道出了某种真相。
洛斯莉莉侧头看向吴良，眸中保持着几分敬意，说：
“吴良先生，你莫非已经发现莉莉的身份了？”
“谈不上发现，只是我个人直觉比较强，再加上这小子的书，确确实实地写了‘魔法’二字，我也不得不将结社想要极力隐瞒的机密，往这些线索上靠了靠。”吴良语气轻快地说着。
“神序列的途径和魔序列的途径是截然相反的，信仰就相当于人本身，一生之中只能遵从一种指引，否则就会造成崩塌，本源途径也是如此。”
吴良吧唧吧唧地吃着黄瓜，淡定地听着洛斯莉莉继续说下去。
假如当事人之一的姜俊还在的话，怕是也会越听越傻，毕竟这两人的对话严重超纲，完全不是人领域内的谈话。
“这简单啊，我们魔术师都是信奉原神的，你们既然觉得骗不了既定秩序下的那帮愚民，那么早点把那个魔序列的途径丢了不就好了么。
至少据我所知，结社高层那帮人早在第二纪元的时候，就已经把记载在世界树上的所有魔序列途径给抹除干净了。”吴良心不在焉地回说着。
洛斯莉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情你想象的没有那么简单，吴良先生，在我们曾经面临灭亡的诸神黄昏中，拯救了无助子民的不是任何一位神，而是一位魔……”
最后的几个字，洛斯莉莉说的异常的模糊，但也不然发现，她口中所说的那位拯救了无助子民的‘魔’一定就是她口中时常用来替代上帝的“月魔”。
“神赐予创世，却不阻止毁灭吗？
看来你们的世界也并非是尽善尽美，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肯放心地把姜俊交给你们。”吴良抬起头来，愉快地笑了笑。
曾身在魔术师界七年之久，作为一阶塔罗牌魔术师的吴良更是早已习惯这种脱离现实的东西，所以他此刻也并不惊讶这种魔法、异世界的存在。
彼此漠然了许久，在一声轻叹中，洛斯莉莉最后道明了一句：
“但是你应该清楚，姜俊先生身上所具备的可能性，除了我们，姜俊先生他或许已经没有退路了。”
轻柔的声音清晰地落到了吴良的耳朵里，停止了咀嚼，他露出像是偷笑一般的笑容，仿佛是暗中早已窥明白了一切的表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