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莞最终还是接受了慕昭的帮助，她无法做到将自己同言于的过去拱手相让。
“我总是很没用。”思莞自嘲道，“我本来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好好的做完一件事。”
“这样……就算到了九泉之下，见到言于，我才能有底气去见他啊。”
可是人力终究有限。
如果没有慕昭的帮助，思莞根本不可能在两天之后的法庭上同棠雪对质。两天之后的最后一次开庭，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失去了言于，这一次，她不能再失去他们的过去。
“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啊！”慕昭悠悠叹口气，“我想帮帮你，你如果把什么都做了，我还怎么帮你。”
“我所唯一能帮你的，只有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了。”
思莞的身体情况太差了，死神时刻可能收走她的生命。
慕昭专门找了专业的医疗团队。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殊死一搏，思莞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要和敌人决一死战。
最大的问题只剩下思莞父母那一关，慕昭正犹豫怎么去和他们商量。思莞的父母却找上了慕昭。
“慕小姐，你能来看思莞，我们很感谢。”
思莞的父亲五十多岁，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微微发福，还有些秃头。说起话来，透着一股成年人的精明。
“但是我们不能让你带走思莞，医院更适合她一些。”
思莞的父亲说的很直白，态度委婉却充斥着满满的不容置疑，“我是思莞的父亲，我比任何人都有权替她做主，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慕昭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这并不能掩盖下她心中隐隐的那股恶心，思父这毫不掩饰的大男子主义作风。
“叔叔你为什么不征求一下思莞的意见呢？”慕昭迎难而上。
“她懂个屁。”思父满不在乎的道，“她还年轻，不懂这个社会有多黑暗。我知道你们是要去打官司，一本书而已，你们至不至于。”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病房中传出，然后是仪器倒地，发出刺耳警报声。
“你做什么，快松手。”护士声音很高，“拿酒精纱布来!”
慕昭闯进病房，房内一片凌乱，玻璃杯碎了一地。思莞正躺在地上，被两个护士控制住。
右手无力垂在地上，手心中紧紧握着一块带血的玻璃碎片。尖锐的玻璃刺进皮肉，看着都疼。
护士按压住她左手的伤口，慕昭看见，红色的血液正从一道伤口中汩汩流出。
随着袖口上挽，无数斑驳的浅粉色、淡白色伤口缭绕在慕昭眼前。她心头一揪，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眼泪掉落。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内疚。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思莞有抑郁症并不是什么秘密。
可是谁也说不清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外人眼中的她善良、乐观、乐于助人。
她是福利院小朋友们眼中的大姐姐，是救助站小猫小狗的朋友，她对每一个人微笑。
思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哭泣，“啊！”
她听到了刚才门外思父的话。
半梦半醒之间，梦中回忆过去的重重压抑和朦胧间听到的话语，给她细若发丝的心弦上压下千钧之重。
发丝一点点绷直，然后嘣的一声断裂。她最后的机智被吞没。
“幸好啊。”打了镇定剂双目涣散的思莞忽然感叹了一句，“幸好啊！还好我要死了。”
思莞的忽然失控吓到了思父思母，他们自知说错了话。
那之后他们就很少出现在思莞面前，只是坐在病房外面。
他们小心翼翼的问询问思莞，小心翼翼的道歉，但思莞也只是将他们当做空气。
先肆无忌惮的伤害。然后再道歉。
思莞因伤害而痛苦，却又因自己的善良不得不原谅，原谅了又更痛苦。这么多年，她真的很累。
离开庭还有一天。
这一天刚好是冬至，慕昭提出带思莞去吃一顿饭。
餐厅不大，因为恰好是午餐时间，人比较多。慕昭点了一些思莞喜欢吃的菜，又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水。
他将热水放在慕言面前，“先喝点热水，暖暖胃。不然一会儿吃饭会打嗝的。”
思莞望着面前的水，怅然若失，半晌才低低道一句，“谢谢。”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对我的喜好这么了解，但是还是谢谢你。”
大人们吃饭，小孩儿们在狭窄的走廊中玩闹嘻戏，你追我赶。
慕昭一直微笑着望着那些孩子，眼里闪着一种慈爱的光。思莞望着小孩子们的目光也格外温柔。
思莞想，如果言于还活着，他也应该娶妻生子。而有一天他们再重逢，思莞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调侃他一句。
“哇塞，言于，没想到你都当孩儿他爹了，真是岁月催人老。”
音乐响起，小丑拿着气球出现在孩子堆里。小孩子们都非常开心，一个个缠着小丑要气球。
“你要一个吗？”慕昭忽然问道。
思莞摇摇头，慕昭微笑着起身，走到小丑面前对他说了些什么。小丑听完后，拖着一群孩子，来到了她面前。
小丑麻利的吹起一个气球，叠成花束的模样，“今天是这个小姐姐的生日，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好不好？”
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回答道：“姐姐，生日快乐。”
思莞脑中一顿，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今天是她生日。二十八岁生日。
她浅浅的一笑，结果小丑手中的气球，“谢谢。”
她抬头望向小丑，小丑脸上的油彩很重，透过五颜六色的油彩，那双干净的眼睛让她心中一惊。
仿似一股电流从她身体中通过，直直让她全身发麻。
那是一双粲黑色的眼眸，闪烁着起伏的光芒。干净，朝气蓬勃。
可是她觉得不该这样，还缺一些东西。眼泪不自觉的滑过脸庞，缺什么呢？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隔着一层淡淡的纱雾，明明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为什么就是看不清。
思莞心口一阵绞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