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实信里说他年谊钟平要来教李思勉读书。
三五日没见这位老夫子来，李思勉就打发小厮去钟平家里问。
原来钟平往浙江出游了，连李效实的信也不曾收到。
李思勉大乐，巴不得钟先生回来晚些。但他要做足样子，便叫小厮先抬了丰厚束脩给钟家送去。
……
一到寒食节，全南京城都开始为两日后的清明节做准备。
明朝之前，寒食节祭祖，清明只是一个农业节气，没有特殊民俗。但朱元璋移风易俗，把清明节变成比寒食节更隆重的大祭日。
清朝初年，德国传教士汤若望协助清廷调整二十四节气，将寒食节改为清明节前一天，后世一直沿用。
汤若望是徐光启好友，他推行的历法依据是徐光启的《崇祯历书》。现在还没到崇祯年，这部伟大的历法自然也还没动笔，所以寒食比清明早两天。
清明节一到，尚是午夜，李思勉就携家豢出城，往东行至钟山，祭拜钟山脚下的李家祖坟。
忙了一整日，筋疲力尽，回到李府时天色以晚，因李思勉有吩咐，十二个庄子的庄头都在家候着。
李思勉叫他们来，粗略问了近况，并不细查，只吩咐他们要认真做事，然后把番薯种均分给他们。
十二个庄头还以为大少爷留他们是有什么倒霉的大事，原来只是种地的小事，都松了口气。
李思勉吩咐毕，安排他们吃了晚饭，随后各自回家。
庄头们在李府是下人，但在庄子上却是老爷，各自家中也都是养妾蓄婢的。但平日他们不常来南京城内耍，趁这清明节，也供奉一下裆里的祖宗，于是都兴致勃勃去秦淮狎妓了。
其中有个庄头叫赵莱，是李思勉的奶哥。
李思勉是他母亲马氏奶大的，马氏奶水丰盛，李思勉吃她奶到八岁，不生大病，长得还格外白、胖、壮，李效实夫妇念着马氏的功劳苦劳，拔擢她儿子赵莱做个庄头，一年也有千两银子的进项，不介意他暗地多拿少拿一些。
这一晚赵莱也去了他相好的妓子那里，可赵莱的一个小厮名叫由光，却跳出来搞事了。
这个由光，生得颇俊秀，他正是吴峦妇人应氏幼时的相好。
当年由光被应家赶走，应氏叫父母灌了好几贴打胎药。寻常女人打个喷嚏也怕滑胎，偏这丑事种的胎却格外牢固，居然打不下来。
后来没法，应氏养了十月，把小孩生下来，叫她父亲埋到自家茅厕后边。
若只这样也就罢了，但这由光离了应家，过得委屈郁闷，有次喝酒，竟把这丑事骂出来了！
他这样鼓噪，应氏的名声就臭到家了。应氏父母是唱旦角的，虽然也是下九流，但也架不住女儿这般美名啊，所以应氏嫁给吴峦后，应家就离了南京，回乡去了。
应氏后来知道由光坏她名声，叫她与父母不能相见，心中大恨，就把过去情意喂了狗。
由光自己名声也坏了，没人肯要这欺主的狗才
寒食节赵莱回到南京城，由光也跟着伺候。
因有那风言风语，叫由光知了应氏被强盗拐去这段新闻，他心中想：“她和我好了三四年，生生被她爹娘拆散。早想去与她叙旧，恐她夫妻和美，不肯认帐，反惹了是非。今她既肯跟人逃走，定然是不喜她的丈夫，听说她丈夫成日不在家，我何不踅摸去见见她？若有旧情勾搭上？”
应氏自上次遭难，变得小心贞静许多，一旦吴峦离家，她必将门锁好。这时听有人叫门，她就透过门缝张望，一看到由光这兔孙子的脸，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他舌头割下来嚼吃了。
应氏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由光笑道：“那时我与你怎样的情分，分开了也日夜想你。这几年我常想来看你，不得空儿，每日心里惦记。近来知你遭了祸，委实放心不下，故来看看。”
应氏变脸骂道：“各家门户，你非亲非故，到我家放什么屁！？”
由光一团高兴，被她这一扫，也恼恨起来。
原来他做久了兔子，夹不紧股，放屁稀碎，他还把这碎屁的账算在应氏头上，想她偿还。
他放下脸道：“没良心的**！我是你的原夫！你老子嫌我穷才把你另嫁了人！我听见你跟和尚逃走，受了苦，好意来看你，你不认我，倒这个逼样待我！我到衙门告你一状，说你背夫改嫁，拿了你爹娘来，大家都到官！我不图好，只要胡搅，到时你求我也迟了！我还未必肯饶你！”
应氏听了，羞恼得不得了，怕又起事，到时又出乖露丑，正急，忽心生一计，走近门板，柔声道：“你收声！我与你这样说，是因我丈夫在屋里，叫他听见，你我还能有好？你想着我，我难道还不想你么？我教你一个乖：清明寅时（3-5点），我丈夫要伺候李家老爷去城外祭祖，你那时来，轻轻敲门。”
由光得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几乎想抱她亲个嘴，但叫门挡着没法。
妇人笑道：“你快去罢，在这不好叫人看见，以后有日子玩呢。”
离了吴峦家，由光就求赵莱准他清明不当差，回家看看。
赵莱与他有交股的感情，非但允了，还赏了一件旧杭绸上衣，叫他体面归家。
这件衣服起初是李思勉的，后来李思勉长胖，李思勉的母亲沈桂香就赏给马氏，说“给勉儿他奶哥穿”。
赵莱自己有钱，不稀罕穿旧衣服，装模作样地骄傲穿两回，后就找借口说“人粗糙，怕穿坏了，收起来，传给儿子穿”。
结果最后是传给由光这个“疼爱的儿子”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