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全場鴉雀無聲，記者們全都沉默起來。幾秒後，其中一名記者打破寂靜：「你母親之前是做甚麼的？」
墨鏡擋住了赫瑋紅紅的眼睛：「媽的確為了這個家庭放棄高薪厚職，與父親一起捱窮。要不是懷孕，她現在一定是業界精英，大好前途。我媽名叫趙綺華，你們一定聽過這個名字。」
現場回復寂靜，記者們顯然不知道趙綺華這個人。一名年約六十歲的男記者忽然插話：「我認識她，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她在汽車業界中十分有名，她本來有大好前途，後來銷聲匿跡。」
赫瑋點頭：「為了更好地照顧我，媽辭去工作，做全職主婦。她作出了很大的犠性。」
曾紫桐突然道：「她真是一個好媽媽，母愛太偉大了。」
赫瑋道：「當天，媽說了這一句話，我和我爸都覺得非常震驚。媽後悔把我生下來，被迫放棄工作。這句話對於當時判逆期的我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
記者問道：「那麼最後怎麼樣收場？」
赫瑋道：「沒有怎樣，只是讓時間沖淡一切。一句衝口而出的話，嚴重破壞了我們的感情。建立十六年的關係，可以在一秒內化為烏有。家庭關係到此地步，實在難以修復。」
記者問：「這件事之後，有沒有影響到你的學習？」
赫瑋回道：「沒有，只是在這段日子中，我家很靜，靜得連蒼蠅飛過都聽到，空氣降到冰點。我的學習情況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
赫瑋停了停：「但我暫停了雜耍練習……」
「暫停練習？」趙牧直視着吳大同的眼睛。顯然，趙牧熱愛雜耍，他不希望暫停練習。
赫瑋上前一步：「我都贊成暫停練********不約而同地望向赫瑋，顯然他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赫瑋他竟然都贊成？
赫瑋繼續：「期末考在即，我不希望高中的第一次期末考成績又跟之前一樣，我更不希望真的被這群老師說中。雖然不喜歡這個教育制度，但我都無從選擇，因為我身在香港，我就要被迫玩這個遊戲。」
霍文希道：「既然我們四個都是同年，我們可以在學業上互相幫助，一同渡過期末考。考完試，我們繼續練習，」霍文希望向趙牧，「好嗎？」
趙牧皺起眉頭，想了想：「也好，我都不想因為雜耍練習而影響學習。」
各人收拾了個人物品，離開了空地，這是他們期末考前最一次的練習。
他們下一次見面地點不再是練習的空地，而是圖書館。赫瑋直直看着令人眩目的數學書，努力理解着當中的內容。
「微分計算斜率，積分計算面積。微分計算斜率，積分計算面積……」赫瑋不斷喃喃自語，「幹，這是甚麼雞巴意思？」
霍文希在赫瑋耳邊輕聲道：「冷靜一點，微積分而已。微分就是找出一個函數中每一點的切線斜率，積分只是微分的逆運算。」
「噢……」赫瑋點頭，「完全不明白。」
霍文希繼續耐心解釋：「兩點直線斜率你知道怎麼計算是吧，微分就是計算曲線中一點的切線斜率。明白嗎？」
「噢……」赫瑋再點頭，「你這樣說，我更不明白了！」
赫瑋合上課本：「算了，我自己問老師。」
赫瑋拿起語文課本：「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赫瑋歪着頭，「明明每個字都是中文，怎麼我一句都看不明白？」
「出師表？」霍文希探出頭來，「意思就是劉備建立蜀漢還未成功就……」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吳大同打斷霍文希，「諸葛亮想和劉襌說，你老爸當年想做一番成績，但做到一半就涼了。現在，市場被分成三份，而且我們不夠別人打，情況很糟糕……」
「這就是出師表的白話文翻譯，明白了嗎？」吳大同問。
「噢……」赫瑋點頭：「明白了。」
赫瑋翻了翻課本，「君子無終食之閒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吳大同看着赫瑋：「論語？又有甚麼問題？」
赫瑋點頭：「我開始懷疑自己其實是一個文盲，他問『是』字是甚麼意思。『是』就是『是』吧，這個字還有其他特別意思的嗎？我做了十多年人，我都不知道『是』這個字還有其他意思。幹！」
吳大同笑着輕聲道：「赫瑋你不用懷疑，你根本就是文盲。圖書館大門寫着『請勿喧譁』，你還在大聲說髒話。」
霍文希道：「這個字是『這樣』的意思。」
赫瑋反問：「我知道這些有甚麼用？」
霍文希回答：「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學習文言文就是想你們知道更多單字的意思。」「單字？」赫瑋回道，「我認為只有一個單字是最常用的。你知道是甚麼字嗎？」
「赫瑋，」吳大同拍一拍赫瑋的肩膀，「經過上次的溝通，你和父母之間的關係好轉了嗎？」
「別再提了。」赫瑋合上課本，放回書包，「今天夠了，再溫下去我就要看心理醫生了。」
赫瑋站起來，離開了圖書館。三人目送赫瑋離開。
趙牧問道：「赫瑋這次堅持了多久？」吳大同看一看手錶，「十五分鐘。他有所進步，上次他只待了五分鐘就離開了。」
霍文希道「希望我們真能影響赫瑋，讓他努力。」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赫瑋靜靜坐在教室內，用心聽着老師的講解。這是他四年來第一次留心聽老師講課。他要在期末考中讓瞧不起他老師都閉嘴，他真的想合格一次。
「老師，我有問題想問，」赫瑋走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是赫瑋的數學老師，赫瑋向班主任問：「關於微積分的，我不太明白。」
班主任不屑地回望赫瑋：「在學期初我已經教過，你不明白？」
「是的，我不明白微分和積分的數學意義，麻煩你解釋一次吧。」赫瑋禮貌地請求。
「我解釋過了，而且解釋得很清楚，你怎會不明白？」班主任回道。
赫瑋保持微笑：「我真的不明白，教我吧！求你了。」
班主任冷笑一聲：「跟你解釋？我不如對牛彈琴，我說你也不會明白。」
赫瑋笑容漸退：「你不解釋過又怎知我不會明白？」
班主任搖頭：「我不想浪費氣力在你身上，你真想知道就自己上網查吧。」
「又上網！每次都上網，我要老師幹嘛？」赫瑋喃喃自語。
「微積分的數學意義」。赫瑋在圖書館電腦的搜索引擎輸入這八個字，吳大同在旁，盯着赫瑋面前的電腦屏幕：「你們的學校只有一個數學老師？」
「當然不是，」赫瑋聚精會神閱讀着網上關於微積分的解釋，「只是所有老師都不肯教我，他們每個月工資四萬，每個老師都叫我自己上網查，政府給錢他們就是要學生自主學習，做老師真好。」
霍文希憤憤不平：「這甚麼老師啊！教導學生本是老師的責任，他怎能……」
「唉……」赫瑋突如其來的嘆氣打斷了霍文希，「這到底是甚麼語言，怎麼還有希臘字母？」
吳大同道：「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你半個月了，你還沒有弄清楚微積分的意義？很快就要考這一科了，再不弄清這個概念，你一定會挂科。」
赫瑋長嘆一聲：「沒辨法，課本和網上以文字解釋這個概念，我沒能看明白。你們竭力解釋，又沒能讓我明白。具備豐富教學經驗的老師又不肯教我。我現在真不知該怎麼辨。」
霍文希道：「你不只考這科吧，先溫其他科吧！」
赫瑋搖頭：「沒用的，我已經很努力去理解其他科目課本的內容，但我就是記不住，理解不了。老師又不肯幫我，我看今次期末考平均分又會不合格了。」
明天就要考試了，所有主要概念我都沒弄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