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会办了这么多届，规则流程早就完善得差不多了，经过抽签之后，第一轮累计积分时，一场一场比试轮下来，该谁上谁上，顺序都是定死的，最是简单不过，但有一种情况却是不同——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场下不少弟子是第一次参加斗法会，对比试的规则只知其一，但那些曾经举办过斗法会的门派，其中的弟子对这其二的规矩有过那么一星半点了解的也不在少数，这时则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对于灵沂宗这些大门派而言，举办斗法会那都是常有的事，水希虽并不时常在宗门，但只看这次他答应带队，那些该知道的他也都清楚得很。阿一重新站到台上时水希也有一瞬的讶异，但转而对上阿一小心翼翼投来的目光，他便释然了，甚至有些自嘲起来——先前他竟还一直担心阿一承受不住这么多目光压力，如今看来，或许当真是他对阿一保护得太过了……
“那孩子胆子不小。”
突然有人在耳边评论了这么一句，水希回头去看，见是隔壁看台的柒仁长老。
而说是隔壁，看台间却是连个栏杆都没有，可见修义宗这一回的安排当真是下了心思——将灵沂宗同墨天宗落脚的院子排在一处不说，便是看台也是紧挨着，而为了不让人起疑，只对外宣称看台的顺序也是打乱了抽签排的——但看一向到哪都同灵沂宗绑在一起的跹容派这回直接被安置在了看台的另一头与灵沂宗遥遥相望，哪怕是真有人对看台的安排有意见，灵沂宗和跹容派都还没对此下评论，他们这时也就不好站出来当出头鸟了。
“我听闻小希你打算收那孩子为徒？”柒仁同付墨相熟，同水希自然也不见外，这话问出口也并未避讳什么，反倒是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墨城瞬时竖起了耳朵。
“先前的确是如此打算。”水希并未否认，见台上阿一似是仍有些担心他恼她自作主张，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这边，水希想了想，慢慢站了起来，“长老见谅，我去同阿一交代几句，先失陪了。”
柒仁微点过头，目送水希下了看台往阿一的擂台过去。
一旁墨城终于没忍住，问道：“柒叔，阿一是想做什么？”
“大抵是同裁判交了申请，想要试试提前夺魁。”
“提前夺魁？”
“她想跳过之后斗法会三轮里所有的流程与候场，单独摆擂十日，这十日擂一旦摆下，任何一名同年龄组的弟子即便没有报名，只要到场挑战，都默认接受，期间比试哪怕只输一局也算彻底失败，但若能全胜，便不必再进行其他比试，提前认定她为同组的魁首。”
墨城恍悟：“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而后又笑道，“这规矩倒像是专为阿一设下的。”
如今百年组的选手里，阿一是唯一的一位一阶修士，这擂台设下去，其实已经默认阿一是本次百年组的魁首了。
可转而墨城便笑不出了，微皱了眉分析道：“但阿一其实不必如此，这擂台说到底只能帮她省些候场的麻烦，若真要一直守在台上，比试从原本的抽签顺序变成谁都可以向她挑战，如此接连打斗十日，对身体素质的考验也是极大，而且，这样的选择多半会激起很多门派弟子的不满……”
“这十日擂只在斗法会最初的几百届里有人摆过，也不知那孩子从何处听到的这法子，但她既然敢摆下这擂台，你的那些顾虑她也必定想过了……如今看，她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百年组的魁首。”
“哦？”墨城回头看向那台上的身影，“柒叔，那台子还有别的用处？”
柒仁点头：“若是申请提前夺魁，便是弟子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一旦成功夺魁，默认归入下一比赛组……”
阿一站在台上，等着裁判公布申请结果。台下愈发嘈杂的议论声传到她耳中，说是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那必定是扯谎，但这时阿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那慢慢朝着擂台、朝着她走来的身影上，那些议论听去暂时反倒没那么呱噪了。
阿一微犹豫了会儿，慢慢挪到台边，蹲下她那小身板便同恰好走到台下的水希对视在了一处。
“……抱歉。”
水希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没什么表示，只是问：“何时有的打算？”
“……昨日。”阿一如实答着。
“嗯。”
阿一低着头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下文，心里就更慌了。
就“嗯”吗？
不训她几句，怪她太狂妄，太自作主张吗？
“准备好了吗？”
“什么？”
阿一从自己的臆想里回过神来，便见面前的沉洛还是平日里那副样子，脸上一点该有的火气都没有，看着她道：“这次斗法会有不少天赋异禀的小辈，进入皕年组之后也不用太有压力，尽力而为便是，无论输赢都不必太放在心上。”
真的不训她？
阿一嘴角微抿，犹豫着点了点头，模样瞧去格外乖巧。
水希笑着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按了按，正要转身回去，又听阿一急道：“你不问些别的？”
见沉洛回头，阿一又有些不自在了，垂了半晌脑袋才道：“我都没告诉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法子，你就、不多问几句？”
“你若是想说，我便听着。”
阿一一噎，终于还是摇了头，道：“我会尽力的。”
.
各大门派先还对昨日的传言半信半疑，对灵沂宗的阿一颇为好奇，如今阿一这擂台一摆，算是彻底打响了名头。
这一做法虽如了很多人对阿一一探究竟的念想，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多数门派的不满——即便这小修士的确有那样狂妄的资本，可一想到她摆这擂台其实只是想踩着他们门派的年轻弟子们早些荣升魁首，各大门派的带队长老们都很有些不淡定了。
这种情况下，各门派的反击多是纷纷勒令门派里修炼不满百年的弟子去排队向阿一挑战——赢的确是没什么指望，但是多打几场，让自家弟子看看自己的不足，积累些经验也是好的，更主要的，就是车轮战，这人海战术一放上去，阿一打得越累，他们就看得越高兴。
“当年他们灵沂宗的希师叔都没这么狂，这次就让那小修士好生明白明白，狂妄也是要付出代价的。”看台上不时就有人在小声嘀咕着。
为了不耽误百年组其他的比试，修义宗专门为阿一另搭了一个台子，四个擂台变成五个，一连十日，第五个台子外从早到晚都排满了人，也算是成了本次斗法会的一大奇观。
这种比试对阿一而言的确不消耗法力，但还当真是耐不住他们人多，她就跟个免费陪练似的，一个接一个的人来找她过招，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台下还有一群人伸着头虎视眈眈，让人连口水都喝不自在，十日还未到阿一整个人就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了下来。
“今日皕年组最后一局原来是墨师兄啊，师兄下一局对谁？”台下的休息棚里，阿一将自己的椅子往里挪了挪，勉强遮挡住外面那些探究的视线，这才回头问刚坐到她旁边的墨城。
墨城从一旁案上取了杯茶递给阿一，微探身往外看了一眼，才慢着声道：“好像是你们灵沂宗的弟子，积分赛都快过半了，他好像还没出过一次场。”
“嗯？”阿一抬起头。
“叫……封怜？”
“啊！”阿一眼睛猛地一睁，是封师兄！
这些天阿一陪练当得多了，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墨城偶尔几次来找她，她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如今这样鲜活的语气倒是少有，墨城立刻敏感起来，问道：“怎么？”
阿一方才险些从椅子里跳起来，如今听墨城问她，这才勉强稳住情绪，想了想笑道：“倒也没什么，此次出山，封师兄未同我们一道，我不过是想着有些时候没见他了。”
阿一说着，学着墨城的样子慢悠悠站起身：“封师兄的修为应该同墨师兄差不多，若是有机会，我倒想看看你们二人的比试，只可惜我这边也是自顾不暇……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过去准备，墨师兄可莫要轻敌啊！”
阿一丢了话便自己上了擂台，留下墨城坐在原处若有所思。
这休息棚是五个擂台通用的，候场的或是中场休息的弟子都在这里，墨城环视了一圈，周围全是这几日早已上过场的弟子，一个生面孔也无……
那封怜同阿一是什么关系，为何只是提及他阿一便如此激动？
如今再想想，他自认识阿一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有那么明显的情绪失控，她……
墨城正皱眉想着，便见皕年组的擂台另一侧缓步走上一个人来。
气质这种可说是无形的东西，大多是后天养成的，而一旦养成，便是一动一静都会如影随形。
阿一身边的希师叔那浑然天成的气自华在初次见面时便已经给了墨城压力，真要说起来，箫起的温雅也很是出众，当日见过的苏彬那一身的气度亦是不凡的，而如今偏生又冒出了一个封怜，那浑身上下的清冷劲瞧去竟同天城初见时的阿一也有几分相像……
一声锣响，墨城不自觉间把眉皱得更深了，又偏头看了看那边已经陪一名年轻弟子过起招来的阿一，终于起身朝擂台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