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月撇过眼，愣是不再看周灼。面上清冷的模样，就像明园里的腊梅似的，茫茫雪景中也就那一点颜色凌寒独自开着。
“楼月长大了——”
周灼的笑容变得温和，似夏日的骄阳一般。若说楼月是月亮，那这周灼就是太阳，可旁人从未见过周灼这幅刻入骨髓温柔的模样。
“三哥，也老了。”周灼总喜欢这样揉揉楼月的头发，楼月的耳根子都红了，只能装作冻着的样子做做模样。
“这天太冷了。”
周灼的嘴角挂着笑，周灼的眼角带了些许的笑意，可眼底的沉寂，不知是因为年少扛起了这个家还是因为其他。
“算算也是，等楼月十八了，三哥也就二十八了。”
楼月没有说话，只觉得这天冷的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添衣裳，天就冷了。
方望岳被三月这小丫头片子吓得不轻，一连点了八遍货架上的糕点，确认下来放心之后下来。一旁的朱情诺也帮趁着点，毕竟这糕点是情诺负责清点的。
“你这坏家伙，吓得你诺姐不轻。”
经历了一波三折，朱情诺只觉得这会儿头都要窜入湿气，被这大冬天的冻坏了。
三月站在原地也不太好意思，方望岳也总算确定没少什么，放下了算盘，坐在了小椅子上，喝了口水。
“这丫头估计是刚才点东西的时候点糊涂了。”
三月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露出了个浅浅的酒窝，有些不太好意思。
朱情诺的目光看向放在角落里的一个极其精美的箱子上。
方望岳顺着目光望向角落的箱子，然后拍了一下朱情诺的头顶。
“看什么呢，那是三爷给小姐准备的新婚礼物。”
情诺一脸的错愕，连三月都有些诧异，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这——我家小姐才十八呢，还没许人家，怎的三爷就备了新婚礼物呢?”
三月这时候才发现紧贴着角落的箱子一共有两个，都是雕刻的极其精美。三月没有见过太多的东西，只觉着这两个图案都挺好看的。
“三爷的事情你也敢问这么多?——”三月的脑袋也挨了方望岳一下，脑袋只发晕，委屈的跟个小包似的。
三月只觉着这花儿雕刻的真细致。蜿蜒向上，花瓣纠缠相绕吐出细长的花蕊。
另一个箱子上稀奇的左旋海螺对应着雕刻的画，似是呼唤，而身后是汹涌的波涛。
三月望的出神，只见得小窗外的雪下大了，三月不觉着这有多么冻人的。
“阿爹、阿娘，上海下雪了。”
她说的极轻，说给自己也说给天上的雪听。
“今天这事儿你得罚八角。”
朱情诺的耳根子都冻红了，搓手的动作给方望岳的话说的一愣，脸上满是憋屈，但也就硬生生的咽回去了，也自知理亏就嘀咕着。
“八角太多了吧……四角吧。”
生活的窘迫模样在朱情诺的脸上显现出，一副聪明相非得摆出个市侩模样。
“一块大洋。”
这回是真真苦到情诺了，硬是摆出了吃了十斤苦瓜的模样，整个人都焉了。
“得嘞……这年没法过了。”情诺也望着小窗外，这觉着外边儿的雪下的都是银票，落在地上就没了。
方望岳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沾了点墨水，在账本上写下各货物的数量。扣下了朱情诺一块大洋的方望岳心情好好的吃了块糯米团子。
“这糯米团子如果在小年吃就更有感觉了，我家乡可是有小年的。”
冬雪，还在下。
宋冰坐家中的轿车上，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红色骑马装，外面简单的青色披风，似乎是违和但又意外的融洽。倚靠在车窗边上，对着车窗吹出一个热气，温热的指尖触碰冰凉的玻璃。
“钟叔，去周三爷家。”
睫毛轻颤，棱角分明的五官高挺的鼻梁，闭上眼睛正闭目养神。怀里环抱着一本仔细装订过的书籍，一手娟秀的字封面上赫然写着——茶花女。
宋冰睁开双眸，看到的也是满天雪色，她的脑海中突然的想起这么一句话。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是出自于英国诗人雪莱的诗句。脑海中回想起印象深刻的画面。
四月的阳光正好，温度适宜。宋冰踏进了明园，明园那时的梅花还没开。
明园中有两棵高大的老树，老树没有佝偻婆娑的姿态，依旧傲然挺立着。老树中间做了一个秋千，秋千轻轻摇晃着，面前的人翻阅着手中的诗集，皮革的封面，宁静的画面。
楼月回到了明园，明园院里的雪被丫头们扫的差不多了，丫头们在院子里跳皮筋。
新买进来的丫头们约莫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
几位绣娘也坐在亭子里绣着绣花。三月和几个丫头拿着空的篮子去了厨房，楼月看到这幅场景定眼看了许久。
“或许，我应该把它画下来。”
书房是充满了书香的气息，书桌后是书籍，书桌旁放着书画。推进门的正中间，是李白的诗和楼月作的画。墨色山水，好不逍遥自在，一人举杯饮酒，与月与影与少年成三人。大口的喝酒，周遭零散着几个酒瓶。楼月所画的是诗中的李白。
从新的画轴中抽出一张，却不慎将另一副也一起抽了出来。楼月蹲下身子，却见到这是一副已经画完的画，画轴只展开了一点，却能见到秋景。
楼月从未有过这样的画，那定是三哥的。玉手握住画卷轴的那一刻，像是有一个声音环绕着楼月，蛊惑着她。
“看看吧，看看三哥画了什么。”
楼月拿起画卷，站起了身子。轻抚去上面的灰尘。画卷被保存的很好，没有丝毫发黄的现象。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冷风延入窗。楼月只是觉得冷，呼出了一口热气。
楼月一点一点的打开了画卷，画卷的背景是落叶的秋天，在枫林之中。枫叶落下，落在地上，落在少女的脸上，轻抚。
少女弯弯的笑眼，眼里有万千的星光璀璨。楼月的神情有些错愕，震惊了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这画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