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秋霖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头上传来一震剧痛还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两支手臂毫无知觉,胸腔内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样上不来气,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连咽口唾沫都费劲。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也许是有些虚弱又或者是缺氧的缘故,片刻过后秋霖又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昏迷中的秋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小山坡的半山腰处,四周种着无数的松柏。在距离坡顶几十米的地方是一座大约五六百米长十几米宽的水坝,水坝的左侧有一个泄洪口,此时正有一股混浊的水流从泄洪口处倾泄而下。
昏暗的天空看不到一丝阳光,黑压压的乌云遮天蔽日,如瓢泼一般的大雨从天而降。秋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浸透,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使得秋霜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看着眼前的景色,秋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就是似曾相识,在秋霖年幼的时候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来过这个地方,每年的暑假寒假,父母都会带他来到这里,并且告诉他,这里是他的家乡,是他们秋家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是他的祖籍,是他的根。
父亲要秋霖记住这里,记住这个叫做黄炼树村的地方,而村庄的背后则有一座叫做黑山口的水库,秋霖的曾祖父和祖父就长眠于黑山口水库旁边的山坡上,父亲还说等他老了以后也要睡在这里,常伴祖父和曾祖父左右。
这个叫做黄炼树村的地方,是因为村庄的中心位置种着一棵黄炼树而得名的。相传很久以前,三个秋姓的兄弟自山西某地逃荒到了这里,见到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于是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后来经过繁衍生息,现在已经拥有了近四百口人,而且全都是那三兄弟的后代,没有一户外姓人家。
而秋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那座叫做黑山口水库旁边的山坡上,他的曾祖父和祖父就长眠于此。当然,睡在这里的还有秋霖的二伯和三嫂。
哗啦啦的雨声中,夹杂着阵阵女人和小孩儿呜咽的哭声。秋霖有些奇怪,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天气下,在水库旁哭泣呢?秋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寻着哭声走去,他想看看是谁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在水库旁边,自己祖父长眠的地方哭泣喧闹。
渐渐的,秋霖距离哭声越来越近,哭声也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人的劝慰之声。秋霖走过了一片芦苇丛,来到了一处空地,他看到空地上有十几个人影,这些人正面对着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堆忙活着什么。
有人站在那里撑着雨伞,有人手里提着竹篮,竹篮里装着鞭炮火烛纸钱等东西。还有两个人则是直接坐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面对着那个土堆,旁边站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这些人的头上、腰间和手臂上都缠着白布,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年近半百的妇人,一个是满头花甲佝偻着脊背的老翁。老翁无声的啜泣着,不时的用手背抹一下眼角的泪水。那妇人则是在嚎啕痛哭,旁边两三个年龄不大的女人在不停的劝慰着妇人。
“婶子……起来吧!雨下的这么大,地上全是泥水,天这么冷,你坐在地上对身体不好……”其中一个女人对妇人劝道。
“是呀!婶子……赶紧起来吧!雨下的太大了!有啥事儿咱们回家再说……”另一个女人劝道。
“叔……你也起来吧!雨下的这么大,赶紧劝劝俺婶子,咱们先回家再说……”女人又对老翁劝道。
“我不……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陪着我儿子……我哪儿也不去!……霖啊……你回来呀!天冷了……你回来带些厚衣服再走吧!……你回来呀……那里天冷啊!……妈给你送件衣服去!……霖……你在哪儿?妈给你送衣服去……”妇人被旁边的人劝了以后反而哭的更加伤心了。
听到妇人的哭声和哀嚎,秋霖的心中一惊,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坐在地上嚎啕痛哭的妇人分明就是自己的母亲,而旁边的老翁正是自己的父亲。听母亲刚才的的话,说的不正是自己!
再一看父母面前的土堆,那土堆上立着一块六十公分宽,一米多高的石碑,石碑上贴着一张秋霖的黑白照片,照片下面镌刻着:爱子秋霖之墓六个大字,旁边还刻着一排小字,写着秋霖的生辰八字和墓志铭。
这……这是什么情况?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他们怎么会认为我已经死了呢?居……居然连我的坟墓都已经修好了!
看到哭的伤心欲绝的母亲,秋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连忙扑到母亲面前,准备将母亲搀扶起来,并且告诉母亲,自己还活着,让她不要那么伤心。
然而,当秋霖来到母亲身边伸手去搀扶母亲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直接穿过了母亲的身体,没有抓到任何东西,就像是抓在了空气中一般。而母亲却恍然未觉,依然在那里嚎啕痛哭。
看到这种情况,秋霖一下子慌了,他对母亲大声喊道:“妈!……你别哭了!我没死……我还活着,我还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你抬起头……看看我啊!”
看到母亲依然无动于衷,秋霖连忙用手去拉旁边的父亲,可是他的手和刚才一样,穿过了父亲的身体以后,父亲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的堂兄堂嫂和亲戚们也对他视若无睹,当他是空气一般。
“爸……妈……!你们怎么了?我没死……我还活着呢!……你们哭什么嘛!你们抬起头来看看我呀!我就在你们面前呢!哥……嫂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啦!啊……啊……”秋霖站在父母的身边,歇斯底里的喊着…………
山里依然下着大雨,山上不时有混浊的泥水混着砂石顺着山坡淌入深沟,稍大些的石块掉落下来溅起一片片水花,十几米深的沟壑里一块巨石已经分裂为几块,散落在四周。
石块的旁边一辆皮卡车,车头朝下斜插在泥土中,车头已经严重变形,挡风玻璃已经破碎,车顶也已经塌陷,上面还覆盖了一层泥土。后面的车厢被一块约一米见方的石块砸的变了型。周围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声响,车内一片寂静,里面的人也不知是生是死。
天色渐渐变亮,一夜过去了。雨似乎也停了下来,皮卡车顶的泥土被雨水和山上的水流冲走了一些,露出了车顶和一小片车窗,泥水顺着破碎的车窗流进了车内。
脸上传来了一丝丝凉意,滴滴的水珠顺着车窗滴落在秋霖的脸颊上,将他唤醒。秋霖缓缓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了一些,头虽然还有些痛,但是呼吸已经变得顺畅了。
“我怎么了?这又是哪里?”回望四周,秋霖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皮卡车里,车顶有些塌陷变形,使得他直不起头,他的身上和四周到处散落着玻璃的碎片。全身酸痛,动一下手指仿佛都要耗尽浑身的力气。
秋霖的大脑仍然处于空白状态,努力回想了很久,才忆起山体滑坡车辆坠崖的情景。看着头顶的泥土和石块,秋霖知道自己差点被活埋了。
过了良久,秋霖才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开始重新掌控了这具身体,虽然依然浑身酸痛,但是身体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他伸手拉动门把手试图推开车门,但是车门却纹丝不动。看来要想出去只能从车窗逃生了。
秋霖捡起掉落旁边的擦车布缠在手上,开始小心的清理本已破碎的车窗玻璃,以防被玻璃碎片划伤手臂。将玻璃清理完毕后,秋霖艰难的从车窗爬了出去。
当秋霖的双脚一踏上地面,也顾不得满地的泥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车外的新鲜空气。这在平时看来很简单的动作此时已耗尽他刚回复的一点力气。
看着眼前的皮卡车秋霖欲哭无泪,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沟底,距离上面已经坍塌了一段的路面有十几米,人徒手爬上去尚且费劲,更何况把车弄上去,人力肯定是不可能的。
只能从外面找来吊车把皮卡车从这里吊上去,那么吊上去以后呢?这里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雇吊车的费用,雇拖车的费用少说也要好几千大洋,甚至上万都有可能。
再加上现在这种天气,这种路况,谁又愿意来呢。就算我花这么多钱把车弄上去拖回修理厂,那么修理费又要多少呢?没有几万块钱肯定是修不好的!
驾驶室已经压扁了,修复是不可能了,肯定要换;车头已严重变形,发动机肯定也完蛋了,需要更换;车厢也被砸变形了,也得换;还有那看不见的车架和大梁,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变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整辆车几乎找不到完好的地方,也就是说,这辆车已经没有修理的价值了。有那个钱,还不如再去二手市场上淘一辆呢。
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一年多才存钱买了一辆二手的皮卡车就这样报废了,秋霖的心里在滴血。
看着皮卡车周围散落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他觉得今天自己之所以能活着,都是这辆车救了自己,是这辆车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住了所有的伤害。这样一辆救了自己性命的汽车秋霖真不忍心把他就这样扔在这里。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他现在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终于理性战胜了感性,秋霖决定先活着回去再说,等以后自己有那个经济能力了,再来想办法把这辆车弄回去,复原它。——不为别的,就为今天它救了自己一命。
休息了一阵子,体力也恢复了一些,秋霖缓缓站了起来,走向皮卡车。通过皮卡车的窗户,他躬身钻进车内,把后排座位上的背包拿了出来。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储物箱,把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和一些其他有用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了背包里。车虽然弄不回去了,这个行驶证就留作纪念吧。
背好背包,秋霖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他要寻找一条能爬上去的路,十几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一脚踏空从上面摔下来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断胳膊断腿都是轻的。
走到那几块大石头旁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另一侧两座山峰的缝隙中照射进来,刚好映在秋霖的脸上,晃的他有些挣不开眼。秋霖抬起左手遮在眼前,扭过头去以避开这耀眼的阳光。
蓦然回首间,秋霖鄙见身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旁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这道亮光在晨辉的照耀下几乎微不可察。一开始秋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亦或者是玻璃或金属的碎片反射的阳光,可是紧接着又闪烁了两次,秋霖好奇的朝发出亮光的东西走了过去。
走进跟前,只见一个黄褐色的金属环,约莫两指的宽度,上面粘着一些泥土,大半截还插在土里,只有一小部分露在外面。秋霖伸手将那金属环从土里扣了出来,用衣服将金属环上的泥土擦去,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只见金属环有两指宽,半公分厚,就像一只大号的金属手镯,通体为黄褐色,上面镌刻着一些符号和铭文,曲曲弯弯的跟鬼画符一样。秋霖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入手却颇有些份量,其他的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对着阳光看了看也不反光。
“奇怪了,刚才的亮光是哪儿来的?”秋霖疑惑的想。
思索间手里的那个金属环由冰冷变的炙热起来,片刻功夫那个金属环的温度就上升到了秋霖无法忍受的程度,就在秋霖无法忍受金属环的温度将要松手之际,金属环表面再次泛起了一层白光,这次的光芒持续了片刻以后,才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