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蜈蚣离姜谨是如此之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眸子的颜色,那是一对暗黄色的眸子,那眸子里闪动着好奇、诧异、残忍等诸多情感,但绝没有半丝仁慈和怜悯,也确实不应该有半丝仁慈和怜悯,他盯着的也实在不仅是一对眸子,他简直就是在盯着死亡。
姜谨是头一遭碰见这种情况,偏又觉得此情此景又如此的熟悉。不错,此刻的他与黄蜈蚣已成了蚂蚁和小孩,而他的命也已和那蚂蚁一样了!
“我跟沧澜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目光仅在最初一息闪动了两下,旋即竟然在这生死一线的情形下沉住了气,语气沉重、狠厉的如此说道,不论任何人听见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瞧见他说这话时阴沉的脸,都绝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
黄蜈蚣笑了,轻轻的笑,缓缓的说道,“很好。”
姜谨仍是身子僵硬的站在原地,他实在不知道黄蜈蚣打的什么主意,也因此实在不敢妄动一下。
黄蜈蚣却伸出了一只枯木般的小手,“走吧,我带你一程。”
她眼中仍有着笑意,仿佛真的出于好意要带姜谨一程,姜谨竟然也笑了,他笑道,“哈哈,那,那实在是多谢了!”他说完,竟然毫不犹豫的朝黄蜈蚣伸出了手。
谁也不知道姜谨此时心跳的多快,但他深知,他无论心跳的的多快,也绝不能让黄蜈蚣瞧出半点,不然他或许就真的没命了!
姜谨既瞧不见黄蜈蚣怎么抓着他手的,也瞧不见黄蜈蚣是怎么移动的,等他耳边风声停下,眼前终于不花,他竟已安安稳稳的坐在了寒梅的背上,黄蜈蚣伸手卷起缰绳,寒梅轻嘶一声,他眼前便又花了。
姜谨双手死死抓着马背,身子仍是摇摇晃晃,他心中不由得一叹,暗道:“这只怕是我前世今生头一回骑马,唉,刚才我若骗过了她,只怕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被她瞧出破绽了,呵,这个世界上不会骑马的人只怕很少吧!”
哪知黄蜈蚣却哈哈笑道,“小乞丐,你只怕是头一回骑这等千里良驹吧?可要坐稳了!”
原来黄蜈蚣竟把他当成了乞丐,这也难怪,姜谨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粗麻裤子,脚下连鞋也没有,身上又沾了不少烂泥,倒真跟乞丐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黄蜈蚣越是瞧不起他,他活命的机会岂非就越大?姜谨心中刚刚暗暗松了松,接着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眼中白的雪、黑的泥,呼呼而过,某一刻眼中所见却陡然一空,风声骤停,寒梅马竟然凌空飞跃,他下意识低头一瞧,顿觉脑中涌上一阵眩晕。
他脚下竟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两息还是三息过后,寒梅终于落在地上,姜谨的心也终于踏实了,只是他四处看了看,心头却又一惊,原来刚才片刻间,寒梅竟已带着他和黄蜈蚣两人爬上了鬼嚎山的山顶,这等速度,这等矫健,视雪山如平地,姜谨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黄蜈蚣已飞身下马,喝道,“你也下来吧!”
鬼嚎山的山顶竟然出奇的安静,一切诡异、恐怖似乎都远离了这里,再也没有世间种种眼花缭乱的东西,只剩下白和蓝两种色彩,白的雪,蓝的天。
只是这里气温就更低了,姜谨跟在黄蜈蚣身后,几乎寸步难行,他甚至怀疑脚下都已结了冰。而黄蜈蚣似乎在这雪山顶找什么东西,姜谨想不通,这雪山顶看起来除了雪和石头,还能有什么?
他已被冻的连思维都迟缓了,想不通,他便不去想了,到最后,他索性靠在一块岩石边蹲下,也不去跟着黄蜈蚣了,而黄蜈蚣好像也根本不打算理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谨再也忍耐不住的时候,黄蜈蚣却走到了他面前,喃喃自语,“奇怪,奇怪呀,这里少了两样东西。”
“哦......哦?哪,哪两样?”姜谨哆哆嗦嗦的问道,他根本就对黄蜈蚣要找什么不感兴趣,他只是要找个理由说话,他实在怕自己就这样冻死了。
黄蜈蚣咯咯笑了两声,“你绝想不到,不如你猜猜吧?”
“嘿,嘿。”姜谨苦笑着呼出两口热气,他不停的思索着这整件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竟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只有两个人,一人倒在雪地里,而另一人则踉踉跄跄的朝山下走去,倒下的那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姜谨脸色不变,语气平平道,“我猜......我猜其中一样,莫非是一个人的尸体?”
黄蜈蚣已走到他身边坐下,语气惊讶,“哦?你竟然知道?难道......”
“不错,我见过那具尸体,你,你也见过!”
这回,黄蜈蚣是真的惊讶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姜谨,幽幽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倒说给我听听。”
黄蜈蚣的声音仍是那样嘶哑、刺耳,姜谨却已不觉得恐怖了,他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嘴角竟然微微一弯,“上,上山时,你可看见宋二马上趴着的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就是了,而我,而我正是瞧见他们搬走那尸体,才被他们害成这样!”
“这么说那东西也被他们拿走了?”
“这我不清楚,不过,不过想来是了。”
“这倒是我的疏忽。”黄蜈蚣眼珠转了转,低声说道。她沉默了几息,忽然低笑道,“呵呵呵,只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就是那具尸体?”
姜谨好似吃了一惊,霍地抬头,语气惊奇,“尸体?黄姑娘,你这开的什么玩笑?”
黄蜈蚣笑嘻嘻的看着他,阴恻恻道,“反正我要的只是具尸体,你死了不也是具尸体?至于那东西,呵呵呵,要不了几天,沧澜派的杂碎总是要哭着喊着来求我的!”
姜谨竟也笑了,他直直看着黄蜈蚣,“哈哈哈,黄姑娘武功、智慧一流,只是这回你却错了,沧澜派绝不会去求你的,因为他们把那人抓了回去,你的毒,他们当然也就知道怎么解了!”
黄蜈蚣听了这话,竟然脸色大变,“咔”的一声,她手下已捏碎一块坚硬的岩石,“你说什么?他们把淑真抓去了?难怪......难怪!”
“黄姑娘,我有法子叫他们把人和东西一起送过来。”姜谨又出声说道,他脸上已毫无血色,连意识都已有些麻木了,但他仍是死死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眼睛更是眨也不眨的死死盯着黄蜈蚣。
他不待黄蜈蚣说话,语气又是自嘲又是狠毒,接着说道,“你想要尸体,不是太容易了么?但你要法子,却非得活人才有法子,而我,只要我活着,就总有法子要沧澜派付出代价,就算我死了,我化成鬼,也绝不会叫沧澜派好过!”
其实从姜谨说自己跟沧澜派有仇起,黄蜈蚣就没信过他说的话,只是这冰天雪地里竟有个几乎赤身裸体的人,这事实在奇怪的很,也有趣的很,所以她才把姜谨一直带在身边,她要瞧瞧,这小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只是眼下姜谨这几句话中的狠毒就算黄蜈蚣也听的动容,她心中不由得动摇,暗道:“莫非,这小子说的都是真的?不错,照他所说,事情倒也对的上,只是这其中古怪的地方......”
她心中还在思索,姜谨身子晃了三晃,竟是眯着眼睛朝一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