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桥流水,雨打飞红。
江边樱树成林,花逐流水,绯红的花瓣点落碧绿江波,漾起层层细涟。
“欸乃”一声,一只画船从桥边转过,荡开水上红蕾,顺水而漂,又没入淡淡的江烟。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山樱丹。”
歌声清圆浑亮,愁而不伤,却是一个多情的女子所唱。
霎时,风冷雨斜,两岸的樱林窸窸窣窣地躁动起来。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露出身子,右手紧紧把着腰间的刀,哆哆嗦嗦地道:“二哥,手下都布置妥了,咱们是不是——”
少年身边立着一个人,那人面上蒙着一个黑色面罩,双目间爬着一条蜈蚣状的刀疤,此时他闭着双眼,冷冷地笑道:“别紧张,这次的猎物来头不小,不可轻敌。”
“另外,”面罩男突然睁眼,一双阴冷的目光令少年连打了两个寒颤,“吩咐锁妖队的兄弟,不要手软,必要时用上食妖蛆。”
少年畏畏缩缩地道:“可……可是,大哥吩咐……”
“哼,大哥不在,二哥难道不能做一回主?”说话间,他面罩下的肌肉就好似一锅沸水,恐怖地膨胀起来,如有活物般顶着面罩,呼之欲出。
“二…二…二哥”少年连看也不敢多看,却仍畏畏缩缩地道:“小…小…小弟以为,黑龙组是正教之属,岂能——”。
面罩男打断他的话头,少年满脸的惊惧已让他大为满意,他凶眉一舒,笑道:“三弟,二哥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不是?”
说罢,朝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一把,示意他按原计划行动即可,少年连道“二哥英明”,面上却仍残着一丝恐惧,连滚带爬地遁入樱木林深处。他一直都低着头答话,自然是没有注意到面罩男眼角那丝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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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船听雨是一种享受,酌酒相思也自有一番滋味儿。她半卧着,一边畅饮,一边长歌,醉意醺醺时,玉带微松,华丽的红裳下,露出一线白里透红的春光。
感情和酒一般,越喝越令人醉,越醉却越想喝下去。
画船微微发颤,这一带江口狭窄,波浪湍急,想必,杯中的美酒也要溢出不少。
“咚咚”
帆板上传来两声细微的响动,霎时给打在船篷上的雨声和浪涛声盖过。画船已似一只离弦的箭,飞地冲过狭窄的江口。
“轰隆”巨响,江口闪起一阵烈焰,画船自帆底炸开,霎时爆成漫天的烟尘,残存的火灵力在空气中弥漫。
江面传来一阵唿哨。
“伏击成功,锁妖队准备。”
“嗖嗖”声不绝于耳,数条蟒蛇一般的长绳飞出,围着烟尘绕成一个大圈,迅速地收拢。
烟尘慢慢散去,眼前空无一物,除了江面漂着的碎帆和一件鲜艳的红裳。
少年一见那艳丽的红裳,心道不好,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怒吼一声,
“快撤——”
话在嘴边,对岸已经传来歇斯底里的呼声,三名练气期的手下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竟纷纷跳入江中,逃命去了。少年吞了吞口水,手中的弯刀不禁又紧了几分。
这时,对岸响起了一阵女子的歌声。
“平生不懂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歌声越来越近,飓风掠起一条水桶粗细的水龙,朝少年张牙舞爪飞奔至身。他先是吃了一惊,双手掣刀猛砍,脚下碧绿的风灵力随即浓了一分。
水龙的冲势骇人,但在少年的长刀下,却似不堪一击,立刻化成一滩浅水。
“三弟,当心脚下。”
话声未落,一簇乌黑的藤蔓自地底钻出,早将少年的双腿缠住,少年脚底风灵力爆发,正要飞奔扯脱藤蔓,哪料到那黑藤生长极快,迅速覆住了他的四肢。
黑色的藤蔓仍然不断地从地底长出,直到生出一朵亮红色的四角花瓣,花瓣中缓缓地走出一人,正是那画船上自斟自饮的女子。
“人族?为何袭击我?”
女子红唇微启,一双美眸诧异地盯着少年光洁秀气的脸颊,只觉这少年身上传出一阵似曾相识的淡香。
男人也用脂粉的么?
少年仍不住挣扎,他性格倔强,知道无力挣脱,手中长刀却并不脱手。
“斩妖除魔,我黑龙组成员之所愿也。”少年铿锵有力地答道。
“妖魔?难道你是在说我么?”
女子听了咯咯直笑。
少年怒目瞪去,只觉她晶莹的面庞娇红点点,一双妙目也正朝他打量,四目相对,他脸上不禁也红了一片。
“哼,樱野原十大妖魔排行榜第九——上泷川,不就是你么?”话虽如此,到了少年口中,却说得极为勉强。
“嚯,你还知道人家的名字,你觉得我长得像妖魔?”
“我只知道你在求道河上游引发洪水,冲毁了无数人族的家园。”
“哈……哈哈哈哈。”上泷川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好像这是她听过最滑稽最讽刺的笑话,但她冰冷的双眸并无一丝笑意。
“原来人族都是群信口开河,蛮不讲理的混蛋。”
“那也胜过毁人家园,滥伤无辜的妖魔。”
少年嘴上仍不消停。
“真是个傻小子,不知是谁派你来送死。”上泷川略一抿嘴,道:“我看,你还是滚回去吧。”
说罢,藤蔓重重一挥,将尚欲争辩的少年掷出了三丈以外,摔得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锁妖队,亮困灵阵。”
面罩男立刻从樱树林闪出。
地面“咔嚓”连响六声,六道紫红色的异芒从地底钻出,又像绳索般迅速拧成一团,围成了一个六角星的光阵。
上泷川不屑地冷笑一声:“困灵阵?我道是何仙阵,原来是完全照搬妖族六芒星缚阵的山寨货。”
说着,手边一条藤蔓逐渐固化,凝成一杆黑色标枪。只要破了六芒星缚阵的任何一角,这光阵便是虚设。
面罩男望着蓄势待发的上泷川,眼中闪过一丝狡狯之色。
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黑色标枪击中了东南靠河的阵脚,阵脚处的光芒立刻黯淡下去,她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间夺阵而去。
少年此时已经恢复了神智,忙朝战场望去,六角星的光阵赫然在目,但光阵中的一个阵脚已经摇摇欲坠,上泷川的身影像一阵流光,飞速的扑向那个阵脚,似乎是要从该处逃出。
“啊——”
一阵尖锐的啼鸣,穿云裂石般持续了半刻,光阵立即失了光华。一个倩影停在岸边,捂着双眼,绿色的液体不断地从她手指缝漏出。
“食妖蛆,你们好歹毒。”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怒意已经达到了顶端。
修真界七大禁用品-食妖蛆,炼制方法极为繁复,材料配置需妖兽鲜活的脏腑,人童的纯阴之气等无数伤天害理之物,以人族活体为培养基,百日后,若饱受虫噬的培养基不死,此道方成。因为炼制手段及材料极端歹毒,中术者往往经历万千折磨才得一死,早在百年前,修真界便将之明令禁止。
此外,欲驱食妖蛆伤人,还需一味蚀魂香才对。
是了,定是那少年假装被擒,暗中将蚀魂香施于我身。
“我上泷川与你等有何仇恨,竟下这等毒计。”
说罢,一身的妖力竟似求道河的河水,尽东流而去,她青春美丽的面容,也从眼眶处一点一点褪去光泽,变得干枯,剩得一张薄皮覆在头骨之上。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滑落。
雨终于停了,酒也醒了,天地又静成了一片,只剩下少年心中咚咚直跳的心。
“二哥,你不是答应我不用食妖蛆吗?”他张了张口,不敢去看奄奄一息的上泷川。
面罩男背对着少年,对少年的质问更是充耳不闻。此时,他双眼狂热地盯着上泷川,发疯似地狂笑道:“嘿嘿,臭女人,谁让你是一只没人管的半妖,还是一只浑身是宝的青棠古蛟的后裔。”
说罢,他拔出长剑,揉身而上,舔着舌头狞笑道:“而老子,刚好缺一件上好的龙鳞宝甲。”
少年的心跳愈加极速,整个天地间,似乎也只有他的心跳声。
步伐渐快,快到只见绿影一闪。
“咦!”
面罩男连忙侧身一翻,余光所及,一道碧绿的刀影盖住他的后背。瞧这声势,要给砍上了,必然是身首异地的下场,他嗅出了一丝危险感,连忙又一个翻身,像一只猿猴似的躲开了刀影。
就在他对自家灵妙的身法沾沾自喜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身而上,抱起奄奄一息的上泷川,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湍急无端的求道江中,立刻没了踪影。
“三弟?三弟——”面罩男立在岸边,眉毛拧成了一团,见再无回应,他怒气填胸,长剑猛挥,身后一个手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便已滚落地面,剩余人也吓得连退数步。
“给我追,追上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