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两人沿小路走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觉得气氛尴尬。天渐渐的黑，像滴一滴便渲开的水墨画，不一会儿便像打翻了墨水瓶。
“闻道，千盘告诉我们的恐怕是凤鸾，此珠主煞，意志不坚定的人容易受他影响，变得性情暴戾、贪得无厌。”
“那千盘是？”
“千盘性温，善织梦窥心。”陆枕之语气平淡，脑海里却是一道沙哑沧桑的老者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重合，是静山居士给他千盘时说的话，今日原封不动地交给闻道。
“窥心是指？”
“你的软肋，心里的阴暗，内心深处最不愿为人知的秘密。每个得到它的人都会遭到无穷无尽的内心的折磨，直到它认可你为止，之前是因为你守着我没怎么睡觉，它发挥不了长处，又忙着报复我，你才会躲过去，照今天这个情况它大概不准备为难你了，之后的凤鸾怕是轻饶不了你。”
“那你刚得到千盘时......”夜色里闻道皱着眉，想伸手拍拍陆枕之的背，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没什么，昏睡了一阵子，梦到些小时候的事，过得还算轻松。”陆枕之话说的轻松，但昏睡小半年的时候在梦里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无数次梦到姆妈死去，父亲的冷漠。
“那个静山居士是什么人？”
“是我师兄，他是代师收徒。我一直是他在教，其实也没教些什么，只是教了看命格的办法让我能混口饭吃，真正的本事他没认真教，我也没怎么认真学，都是些半吊子尽忽悠人的路数。”
“所以你师父是登仙之人？”
“算是，但我没见过他，静山居士收我时他自己已经是个百余年道行的白胡子老头儿了。”
闻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对于这些他通常是不信的，至于什么百余年道行更觉得是天方夜谭。
“闻道，其实我师兄带我来看过你。”
“什么？”闻道惊诧的表情隐在夜色里。
“我七八岁的时候吧，你那会儿正准备出国。”
是闻道十二岁那年把私塾先生气病了，先生是极有名望的大学士出身，当年是名负一时的状元郎，闻道在课堂上指着先生的鼻子骂他是八股取士下的老古板，考状元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朝廷的走狗奴隶。先生要罚他打手心，他还吹胡子瞪眼，引得一帮同窗哄笑，先生被气得一病不起，足足卧床半月有余，才勉强拖这一把老骨头重新站上了讲台，说什么也不再收闻道这个学生。闻启昭大发雷霆，把闻道关了一个月禁闭，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月不能出门，偏偏闻道还不安分，半夜溜着绳子从窗户下楼，惊动了新搬来的邻居家的狗，吓得他从二楼摔了下来，命大只折了一条胳膊，闻启昭大手一挥把他遣送出国，那次连大哥都摇着头说救不了他，只能一边叹息一边帮他收拾行李。闻道猜他们可能就是这是来过，可是陆枕之没好意思说是他从楼上摔下来的那晚师兄带着他站在屋顶上。
“小时候淘气，总惹我......惹闻启昭生气。”闻道语气明显一顿，他当然会在乎这个从小把他养大的父亲，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只是替闻家挡劫的工具。
陆枕之看到他这样越发愧疚，当年师兄带着他去找闻启昭，告诉他必须把闻道送走，否则闻家会有难。然后小小的问道流落到异国他乡，陆枕之第一次怀疑自己要做的事是为了什么。
“回去吧！”陆枕之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