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间的病房里,除了大哥郭文元还有两个病号,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电视里演的肥皂剧。
郭文澜当先走了进去,一行人招呼道:“大哥、大嫂。”
张彤舒看到他们,点了点头,“二叔,你们来了啊!”
郭文昌对靠在病床上的郭文元说道:“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郭文元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心脏那里有些供血不足,需要做个搭桥手术,来解决这个问题。”为了不让张彤舒起疑,他装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儿,好像弟、妹们之所以到来完全是为了探病,并不是自己特意召集而来。
说完那些话,他很自然的侧头对张彤舒道:“老张,家里的储备够不够,不够的话你再去买一些,好招待老二他们。”
尽管郭文元事先略微提过把住院的事情告诉了郭文澜他们,却没有说过过来的具体时间,她原以为至少要待决定了手术日期之后,在手术之前才会过来,不曾想这会儿便到了,又哪里能够有所准备。
听郭文元这么一说,只能应了下来,说道:“家里现有的是有些不够,我这就去买一些回去。”
她说着就往外走,却被郭文澜拦了下来,他说:“大嫂,别麻烦了,我们大家晚上去外面吃好了。”
张彤舒看了郭文元一眼,见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老二这样说,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吃住问题好了,你不如先回去,等待晚间再过来。”
晚上到医院里做什么?自然是守夜无疑了。张彤舒听郭文元这般说,道也没觉得什么,虽说郭文澜他们和他是亲兄弟,但他们毕竟是远道而来,总不好意思让客人劳累的道理。
她这边还未说话,郭文昌和郭文蓉就齐声说道:“这事哪能让大嫂来做呢,嫂子你回去好生歇着,照顾大哥的事情让我们几个轮流着来就好。”
张彤舒没有说话,她知道像郭文元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如果自己不同意晚上过来,那指不定他会跟她闹到什么程度呢。
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跟这家人打交道,自然知道他们的话半点当不得真,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就是两码事,她不做声便是等着看看郭文元的反应。
果然,在众人相持不下时,郭文元拿出了长兄的派头来说道:“你们别争了,晚上就让你大嫂过来,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不准有异议。”
他这话一说便谁也不说话了,张彤舒跟大家招呼了下,才施施然的去了。
等她离开,郭文元便立刻对郭文澜他们说道:“这里太挤了,我们到下面庭院里走走吧。”
K城铁路医院的庭院既无楼台更无水榭,甚至连观赏X的花卉也没有,只不过是一块空旷的场地,周边的花台里种了些低矮的植被,整个庭院里连一把可以休息的石椅都没有,尤其在大热天,这地方连个乘凉处都没有,在医院里着实不是一个好去处。
不过所幸此时已是深秋,即便是K城这样的酷暑之地,到这时也已显出凉意,正是一年中难得的好天气,“天凉好个秋”!
郭家兄弟姑嫂们下得楼来,郭文昌让妻子领着二嫂她们在一旁稍待,三兄妹跟着大哥走到庭院里的花台边坐了下来。
“大哥,你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他不愧是生意人,看大哥特意叫走张彤舒,又领他们走出住院楼,哪还能猜不到大哥郭文元这是有话又说呢,不等他开口,便主动提了出来。
郭文元呵呵一笑道:“老三啊,你还真是个人精。”
郭文昌在心里暗道,“要是没事儿你会让我们紧赶慢赶的过来?”他这般想着,嘴上却谦虚着,“哪里、哪里,没有的事。”
夸了郭文昌一句后,郭文元接着正色说道:“我让你们过来,还真是有事要交代你们。”
“大哥您请说。”郭文澜三人连忙起身,态度也庄重了起来。
郭文元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这次手术,虽说成功率很高,但为了以防万一,有些话我还是要提前和你们知会一声。”
看到三人一边劝说着“大哥你想多了”之类的话语,一边点头称“是”,郭文元这才低语将自己的盘算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
······
汤伟中午下了班回到家,自己热了下头天晚餐剩下的食物,将就着吃了,吃完后也懒得上楼回自己的住所,便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热了下头天晚餐剩下的食物,将就着吃了,吃完后也懒得上楼回自己的住所,便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当儿,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奇怪的坐起身来,朝正门看去,居然是张彤舒又回来了。
“妈,你怎么······?”
“他们老郭家几个兄弟姐妹都从J县赶过来了,”张彤舒解释,“你叔让我回来休息,晚上再过去陪他。”
汤伟一听这话就有些来气,这家子可真够可以的,今天白天都过去了一半多,还让母亲回来休息晚上再去守夜,而他们四个兄弟姐妹除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那位,三口子6个人,就算均分距离天黑每人也分不到一小时的看护时间,要知道郭文元可是大哥,他的兄弟姐妹个个都要比母亲小上几岁,亏得J县还是一直喊着尊重传统的口号,“长嫂如母”难道就是这么尊敬的?
别人可以不把母亲当回事,可汤伟却舍不得让母亲辛苦,他说道:“妈,晚上你别去了,你不会骑车也不方便,我下了班就去。”
下午下了班,汤伟骑着自行车去了医院。
这些年来,随着国家发展规划的需要,原本属于厂矿等独立的学校、医院纷纷被纳入Z府的规划中来,据说K城铁中和铁路医院都将面临名称变更。
经过了这些年经济的发展,这所汤伟小时候只有6层门诊大楼、6层住院部的近百年的医疗单位,也迎来了蓬勃的发展,住院部在原先老楼的旁边又新建了一栋9层的大楼。
心脑血管科的住院部就在这栋大楼的4层楼上。
出了电梯,来到郭文元的病房,汤伟看到他的床位上没有人,而那些“叔叔”、“阿姨”也都不在病房内。
向同室的病友问了问,这才知道那些人说是去吃饭了。
汤伟看了看时间,才刚过下午6点。往常在家时这会正是吃好晚饭的时间,他也不知道郭文元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挑这时间去吃饭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不过汤伟并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别人去吃饭了,他可还饿着呢······
次日,原本应该由家属参加的术前解析会汤伟和张彤舒都没有参加,郭家人以不想大嫂太过劳累为由把张彤舒母子排除到旁听人员之外,虽然张彤舒母子乐得“清闲”,但郭家人在解析会后便相约回了J城。
结果,陪同病人的任务依然落在了张彤舒和汤伟身上,汤伟每天下了班之后便去医院将张彤舒替换出来。
这样熬了近10天,好不容易到了郭文元安排手术的日子,到了这天,不仅郭燕特意请假从省城又赶了回来,连郭家兄妹也再次来了K城。
手术之前,汤伟不动神色的看着郭家兄妹在术前对兄长说着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语,他并没有凑上去加上一两句,该说的话他早已说过,再说了,说和做永远没有可比X,这些天来都是他和母亲一直在照顾着,这些人只是动动嘴皮子又有什么难的。
对于郭家人的言行举止,他心里虽然有着太多的不满但却不会爆发出来,毕竟母亲的态度是他不得不考虑的因素,而且名义上他们还是一家人,既然母亲愿意,他这做儿子的也只能是徒自叹息罢了。
汤伟看着这一家子在输送着“精神粮食”,不一会,运送病患到手术室的值班护士来了,她们让郭文元转移到移动的病床上,推着他往手术室去了。
人进去之后,郭姓家人并没有了时才话语中的担心和忧虑,反而精神奕奕的在外面谈天说地起来。众人间只有张彤舒母子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
这也难怪,别说张彤舒这等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连日来的忙里忙外,就是汤伟这样的年轻小伙子,在连续“夜陪”煎熬下,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等了4个多小时,手术室外的显示灯终于暗了下来,汤伟和大家一样,把目光放在了那两道门扉上。
见到持刀医师走了出来,大家立刻迎了上去,郭文澜问道:“医生,我大哥怎么样了?”
“手术很顺利,你们不用担心。”
大家听到他这句话,这才把心放了下来。虽说这心脏搭桥手术虽然不能算小,但在世界范围上来说技术已经非常成熟,只要没有突发事件,或者庸医误人,失败率极低,很多发达国家甚至都能把手术时间控制在2小时以内。
而且郭家兄妹在手术前按常理给持刀医生和助理护士们都包了足额的红包,想来不会再有医疗器械遗忘在患者体内的事情发生,避免了造成二次伤害的几率。
有了这些前提,只要手术成功,想来便不再会有什么事。
医生离开后,又过了一会,郭文元才被人推了出来。因为手术后的病人需要安静修养,留守的人不宜太多,郭燕主动提出来照看父亲,让其余的人先做休息。
不过汤伟还是留了下来,他倒是想要离开,只是张彤舒不同意,执意让他陪郭燕一起。不过,即便如此,这种相陪也只持续了2天。郭燕3天的假期一到,就又回省城去了,虽然临走时左右拜托来拜托去,但“看护”的重任依然落到了张彤舒母子的头上。
还是那句话,“动嘴容易动手难”!郭氏家人真是来的匆匆去的潇洒,说着漂亮话儿挥一挥衣袖,虽然什么也没带走,却也什么也没留下,就是手术的费用,也是郭文元“自个儿”掏的腰包。
手术后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总算到了郭文元可以出院回家静养的日子。
在汤伟的搀扶下,从出租车里走下来的郭文元看着眼前熟悉的红砖楼房,心里有些悲喜莫名。
大概是“劫后余生”,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又油然而生。随着城市的建设,越来越多高昂挺拔的商品房,逐步取代了这些原本在80年代初期兴建,揭示着企业福利优越X,K城最早的一批属于机务段的职工住宅楼,它们已在岁月的侵染下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如今,尤其是在机务段并段之后,很多原本居住在这里的铁路职工都离开了这片居住区域。
留下来的,多半是些家庭经济条件稍差,或者是上了年纪懒得折腾的年老之人。
郭文元只所以留下,完全是别有用心。但无论如何,他此刻的亲切感却丝毫没有虚假,人类对于熟悉的东西,总会有着一种莫名的安心,而家,给予的这种感觉,更是凌驾了一切。
可惜的是,“家”的含义也有两种解释,一种仅仅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一种是承载人类记忆、嬉笑怒骂等等各种情感的住所。
郭文元这份安心来自死物,而不是刚刚过去的20多个白天黑夜,常伴身侧的那对母子,即便他们为此而消瘦,也不为所动,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里一切的主宰,所以别人对他的付出,也理所应当。
怀着异样的心情,在张彤舒的陪伴下,他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