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凳子上刚吃了一口饭的严絮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那条菜心,赶紧开口道:“不关晏晏的事!是我不小心,忘了背后就是砚墨池……”
“絮絮你别说话,快点吃,吃完喝姜糖汁。”晏晏对严絮说完,又朝向温雅,说道:“对啊,是我又咋滴?”
“啥米(什么)?真是你呀?”温雅和许玟皆是一愣。
晏晏这样一说,温雅反倒以为她是在说玩笑了,于是说,“刚刚我就是随便瞎说的……”
“你说对了啊,要不是我……”
严絮放下筷子,抢在晏晏之前说道,“唉呀,不提了不提了,就是我俩不该在池边玩闹的,这不,一时忘形就……这真不能说是谁跟谁的错。”
严絮真不想再提这茬事了。谁也没错,错只错在……自己今天运气不好呗。
温雅见严絮这样说,也不揪着不放了,改口说,“絮絮儿,要是我早知道你今天会有落水之灾,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晏晏这家伙带你去砚墨池的。”
“嗯嗯……”严絮拿起筷子又塞了一口饭,含含糊糊地说,“下次晏晏再欺负我心软时,你们千万得把我从她身边拉走啊。”
温雅认真地点点头,“肯定不会再抛下你了。”
晏晏听她们这样说,立刻做捧心状,“絮絮宝贝,你知道你这样说有多伤我的心吗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赶紧吃,不吃饭都凉了。”
“好吧,我就知道我家絮絮还是关心我的。”
严絮又吃了几口饭后,就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合上饭盒,说道,“当然关心呀。待会儿顺便帮忙把我桌上的饭盒扔了呀,我想去睡一会了。”
“嗯好,记得喝姜糖汁啊,我特意去三饭三买的。”晏晏道。
“嗯嗯,谢谢!”
严絮喝完姜糖汁后,很快就爬上了床,把自己捂得紧紧的。虽然回来后立刻就冲了热水澡,但洗完这么久了身体还是冰冰凉凉的,感觉要感冒的节奏。
耳朵进了水,到现在都还是有点嗡嗡的响,胀胀的有点不舒服。
这下子一躺下,她刚往右边侧了个身,就感觉右耳发出一阵轰隆轰隆似的响声,她赶紧用右手去捂耳朵,果然,有一点点水顺着外耳道流了出来……
严絮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坐起来用纸巾擦干净耳朵和手上的水渍。拜小时候落水的经历所赐,她就知道耳朵进水后会这样。
耳朵里的水流出来后终于舒服一点了,她躺平身子,等着渐渐上涌的睡意把自己淹没……
就在即将要睡着时,她的身体却突然一抖,感觉像是踩空了一样。
瞬间的失重感,使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知道这是常见的因过度疲劳而引起的大脑神经反应。
但睡意被这样一搅,她的脑海里突然就清晰地响起了一句话:
“没事了,絮絮……”
是时光远说的话。他在带着她上池岸时说的。
严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忍不住在心里想:他怎么知道我叫絮絮呀?
她胡乱地想了一会儿,无果。最终还是抵不住再次上涌的困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凤凰路左侧通往小树林停车场的入口处,时铮背靠着一棵落叶榕,没去看砚墨池那边是什么情况,只点着了一支香烟,慢慢地抽着。
快抽完一支时,他终于看到了他家小子,浑身滴水的同时,也带着一身煞气,向他走来。
时铮:“……”
得,还真是救人去了。只是,救完人脸色怎么就变得这么难看了?时铮站直身子,等他靠近。
时光远径直走向他父亲,面色阴沉冷白,冷冷地开口,“给我一支。”
时铮被他冷冷的语气给一噎,无语,掏出香烟和打火机丢给他。
时光远接过,熟练地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叼在嘴边,低头,用打火机点燃之后,再把烟盒和打火机丢还给他老子。
时铮在一旁看着他家小子阴沉着脸开始吞云吐雾。
实在是猜不透,在灰白的烟雾笼罩之下,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等时光远快要抽完,时铮才开口道:“你的衣服都湿了,要不要先回宿舍换一套衣服?”
时光远抬起英俊冷淡的眉眼,眸色深沉地看了他老子一眼,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开车。”时铮只好说道。
时光远又吸了一口烟,没说话。
待上到车里,时光远用时铮递给他的干净毛巾随便擦了擦脸和头发,才开口道,“我回万景新苑。”
万景新苑,正是他搬进K大宿舍之前的住处,距离K大不远。
“行,你进去换身衣服后,我们再……”
“没心情,改天再吃。”时光远直接拒绝道。
时铮握方向盘的手顿了一秒:“……”
他娘的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小子啊,时铮烦躁地想,不,他时铮是孙子,在自己家小子面前装孙子。
“行吧。”最终,时铮也只能这样回答道。
时光远下了车,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面买了一包烟。
回到住处,他进卧房换掉湿衣服后,重又返回客厅。
客厅里厚重的窗帘依旧拉着,他也没打开灯。
在黑暗中,时光远翘着长腿坐在沙发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牙尖,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直至,一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新躺了好几根烟蒂,他自回来后就一直紧锁的剑眉才松开了一点。
他垂下眼眸,伸手揉了揉因一直绷紧着而发疼的太阳穴。
继而,放任那股一直强压着的深深的无力感,直涌上心头。
今天发生的事,险些让他失去了冷静和理智。
他始终无法想象,如果他不是那么巧地经过凤凰路,那么巧地随意一眼就看到了砚墨池那边的情况……
他的絮絮,会如何。
如果他的絮絮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又会如何。
以前,他的女孩儿在学校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他就算无法靠近她,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看着她恬笑,看着她嬉闹,看着她偶尔不开心了却又很快重展笑颜……他也始终觉得心安,尽管她的喜怒哀乐,一直一直都与他时光远无关。
后来看不到她了,每当想起她,他也会挂念着她——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到底活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但是,他无法感知,他不在她身旁,他无法看到。既然看不到,那他就当她依然是过得无忧无虑的吧——这也是他唯一能允许自己接受的了。别的,他不愿想象。
七年后,他好不容易才又能见到她,那个他始终珍藏在心底,视若珍宝的女孩。
可是,就在刚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掉落水中,尽管那时还不太确定她就是絮絮,他看到的那瞬间,心脏竟然骤然紧缩,然后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心慌和不安……
所以他才会像疯了般朝她落水的地方跑去。
这种仿似要失去一切的情绪,来得太汹涌。
汹涌到让他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他都还没能从上周重遇她的巨大惊喜中恢复过来,怎么能接受转而就又要失去她的意外?
时光远用力地抓了一把头发,瞬间又涌上来的烦躁。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浮出一抹阴郁。
他的絮絮,谁也不能夺走!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只夹在骨节分明的指间,任凭一室烟雾缭绕。
脑海里清晰浮现的,依然是女孩子那张苍白无色的鹅蛋脸,挥之不去。
她惊慌失措的眼眸,颤抖个不停的身体,冻得失去了唇色却还假装冷静和坚强的脸……浑身湿透的她,是那么的娇弱无依,楚楚可怜。
天知道,在她仰着脸,颤抖着对他说“谢谢”时,他多想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最好能把她揉进他的血肉里,那么,就可以把她妥善安放,免她担惊受怕了。
但他不能。他只能竭尽全力地隐忍。
因为,他不能吓坏他的絮絮。
他的絮絮看起来是那么的乖巧柔弱,如果他做出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她肯定会选择远远地逃离他的。
良久,时光远仰躺在沙发上,对着虚无与黑暗,突然“呵呵”笑出一声。
至少,絮絮这下子能记住他时光远的名字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