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远在时老爷子那里吃完午饭,便走了。
在路上时,有朋友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赶场子。
时光远没去,回了他搬进K大寝室之前住的地方。
房间厚重的窗帘拉上后,即使是白天,室内也是一片漆黑。
他也没开灯,在黑暗中,在白色的床单上面,睁着双眼,双手掌交叠置于后脑勺和枕头之间,面朝天花板,挺直地躺着。
眸光深幽变幻,时光远想着时老爷子的话,想着那段有严絮的短暂时光,以及后来,没有严絮的那些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年少贪玩时,他酷爱打蓝球。
他那时常只有他一个人待着的空阔阔冷冰冰无温度的感受不到丝毫生气的家庭;他那对沉迷事业各自游戏人间,轻易不出现在他面前,一出现即争吵不休,却不知为何始终不肯离婚的父母;使他深感寂寞,爹不亲娘不爱的,孤零零的孩童时期;他那没人问询行踪,没父母关心成绩,作天作地都没人管的小学六年……
小学没毕业之前,还住在K市那个令他没有丝毫留恋之意的家中时,每天,只有在篮球场上,飞奔,跳跃,扣篮,他才能感受到自己那剧烈跳动的心,感受到自己还真实地活在这世上。
所以,他总是为了打篮球而逃课。
直至,小学毕业后那年的暑假,他去了在G市的外婆家。
外婆对他很好。
但是那年暑假,他依然是天天与篮球为伴。
暑假快结束时,他跟外婆说,他要在G市上中学。
他那对父母根本无暇顾及他,自然不会反对。
然后,在G市二中,他遇见了絮絮,之后又不舍地带着遗憾离开。
此后经年,他始终记得,曾有个女孩儿,让他深深心动过——在他恣意妄为,年少轻狂的时候。
篮球,不再是唯一能让他感受到剧烈心跳的东西。
他对她的喜欢,比他对篮球的热爱更甚。
他在那开学不久的一天,还生物书时,第一眼见到了那个对他瞪眼进行控诉的、也是让他平生首次对“人”这种活着的生物产生兴趣的女孩儿。
然后也是那个下午,他逃课打完篮球回来时,女孩儿在楼梯间摔进他的怀里,他被力道冲击,差点抱不稳他手中的篮球。
可是后来,在无法见到她的那些日子里,时光远反反复复地梦到女孩儿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幕,也一次次地想起那一天他和女孩儿的遇见。
他想,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中,如果当时,篮球跟絮絮只能抱一个,他,只会选择紧紧抱住他的絮絮。
他的女孩儿给他的温暖,虽只一次,却深邃入骨,令他食髓知味。
为了能让絮絮注意到自己,他只好把少年时期的叛逆,演绎得更加酣畅淋漓,表现得更加肆无忌惮。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课间逃课去篮球场打球,然后再满头大汗地抱着篮球,从因上课而变得空无一人的走廊,大摇大摆地经过严絮所在的七班,到达自己的班级八班。
他很享受,每次他抱着篮球经过七班时,七班里正在上课的那些学生,投向他的各种目光。
他想,他从走廊经过了那么多次,絮絮总会有那么几次是把眼光分给他的吧?况且,絮絮她就坐在靠走廊的第一组。
他的老师们对他的行径,总是深感无奈却又不得不加以劝阻。
他总是逃课,经常是逃到空空的篮球场一个人打篮球,总是在被教导主任逮到之后,才肯抱着篮球回教室,但课堂也早已开始上课了。
那些任课老师,有时会放迟到的他进入教室,有时则会很生气地罚他站在门口外面。
他喜欢被罚站在教室门口外面,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背靠着走廊栏杆,通过七班的后门和窗户,光明正大地看絮絮上课了。
他的絮絮上课总是很认真。坐姿端正,看向黑板的眼神很专注,做笔记也很积极。
不像她的同桌文玲玲,也就是他外婆家隔壁邻居的孩子,总是不好好学习整天上窜下跳像个假小子。
他知道絮絮的成绩也很好,经常班级第一,年级前三。
他知道絮絮的性格更好,她每次跟同学相处时,都是眉眼温柔,嘴角含笑,只是独独不是对着他。
他也知道,那么好的絮絮,她的人缘也很好,下课时总有同学围着她问问题,总有同学在她身边跟她结伴同行。
那么,那么好那么温暖的絮絮,他时光远,怎么忍得住不喜欢?
只是,她跟他待在不同的国度。
两个国度,隔了整一个世界的距离。
他连靠近她一点点,跟她光明正大地相识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坏,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多注意到他几眼。
他又开始逃课跑出去,打群架,泡吧上网,通宵玩游戏……
运气好点的话,他还能在学校外面多“偶遇”几次絮絮,然后假装不在意地从她身边经过。
他也很关注絮絮在学校的动态,比如当知道絮絮在国庆节的庆祝活动上会表演节目时,他是怎么都不会逃掉在他看来很无聊的庆祝活动而跑出去的。
只是,这样默默关注絮絮,偶尔偶遇她的日子,只维持了大半个学期。
他那对向来抽疯的父母,竟突然对他表示起“关心”来,甚至使用强硬的手段,把他重新弄回了K市。
在K市寂寞度日,对絮絮单思入骨时,他总是想抽烟。
如果想女孩儿和抽烟他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抽烟。
因为,每当想絮絮时,日子实在是太煎熬太憋闷,也只能抽烟,妄想烟雾缭绕时能模糊掉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她的脸。
可是,现实哪容得了他去选择想与不想。
刚开始,想起她便想抽烟,是一种忍不住。
后来渐渐地,抽着烟便会想到她,或者说想着她抽着烟,便成了一种改不了的习惯。
这是瘾,戒不掉。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一边抽着烟,一边想着他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