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自习课,这本来是认真自习的时候,但在这个以“自由”而闻名全校的班上,从来不存在什么早自习,只有“早自由”。座位紧凑的教室里,四十七个学生中四十六个都在低头玩手机,剩下一个陈豪在本子上摸鱼。
这时,外面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随后,班主任走了进来。
噌的一声,全体学生在班主任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将手机藏了起来,然后做出一副在好好看书的样子,有些甚至连书都没拿出来,随手拿了一本书打开放在桌子上,盯着正反颠倒的书做样子。
虽然这个不带本班课的老班基本不管班事,但这点面子还是得给他的,老班说过:“你们玩,我不管,别让我看到就好。”
老班走上讲台,先是扫视了一遍全班,看到全班学生除了陈豪基本都在看他,就没有拍桌子,看向门口,沉声说:“进来吧。”
一个男生走进来,站在讲台旁,班主任手掌向他摊开,声音放大了点说:
“今天,说一件事,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班里零零碎碎的响起掌声,声音很小,可以无视。
老班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反应,他面不改色,对那个男生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回应班主任的召唤,男生缓慢走上讲台,站正,面对全班同学,毫不忌讳的微笑着说:“大家好,我叫李明合……”
还在摸鱼中的陈豪全身一震,抬起了头。
然而,当他把视线从画本上转移到讲台的位置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讲台,而是一个空旷的大厅,认出这里是他初中那时还没建好的学校食堂,旁边有个小门,里面是小卖部。
他正疑惑,这时,他脚下出现了红色的液体,他一愣,想着“骗人吧?”转过身,看到了跪在血泊中的李明合,他用左手死死握住右手手踝,但还是有暗红色的血液不断从指缝中挤出。
旁边站着几个面容模糊的人,他们围在李明合身边,就那样看着李明合,也不上来伸以援手。
陈豪突然想起什么,他望向食堂门口,那里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的看着血泊中的李明合。
那是初中时的陈豪。
“为什么……”陈豪看着那个过去的自己,走过去质问:“为什么你要袖手旁观!为什么不帮他!”陈豪悲愤的怒吼声在食堂里不断回响。
他伸出手,要抓住那个懦弱的自己,但在抓住的一瞬间,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场景再次变换。
这次是在一群居民楼中间的空地上,两个少年被另外两个更壮的少年拦住了。
“你走。”李明合对身边的少年说。
“啊?”少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两个痞里痞气的少年,有些犹豫。
“这没你的事,走!”李明合声音带上了骂呛,少年后退一步,点了下头,然后快步走开了,他走开后,身后立刻响起了叫骂声和身体碰撞声。
陈豪看着那个离开的少年走到另一片空地,那里有几个坐在楼下晒太阳的大人,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不断这片空地上不断的徘徊。
“白痴!叫大人去帮他啊!瞎转什么?!脑残啊!”陈豪恨铁不成钢的怒吼道,他不知道,自己眼睛已被血丝布满,看起来就像一头癫狂的野兽。
“呃啊!去死!”那边突然传来李明合恶毒的咒骂声,这时大人们终于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他们走过去,骂走了那两个少年,然后看着灰头土脸的李明合,摇头,“唉,真是作孽!”
当大人们离开了,少年走过去,扶起李明合,问他还好吗。
陈豪看着这一幕,牙齿咬得咯吱响,他恨不能给那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懦夫一巴掌,虚伪!不敢帮他对付小流氓就算了,连老师和大人都不敢叫!懦夫!彻彻底底的懦夫!废物!废物!废物!
◆
李明合快记不起有关陈豪的往事,自从陈豪陷入沉睡后,李明合脑袋里有关陈豪的记忆就像沙滩上的脚印,不断的被时间浪潮磨灭。
直到现在,李明合只记得陈豪的模样,以及少量与他有关的往事——
遇到坏孩子,陈豪勇敢站在李明合身前。
看到李明合为了自己受伤,陈豪哭得撕心裂肺。
陈豪和林灵儿走在一起,而李明合则躲在后面,悄悄的看着他们。
冥思苦想之后,李明合能回忆起来的就这三件事了,为此他非常自责,他背叛了他,像个混蛋,他忘掉了他们那些珍贵的往事,甚至……
甚至现在,害死了他。
……
“你为什么要抛下他……”
怀中,女孩还在哭泣,女孩令人心碎的声音令他心悸,像十根冰凉的长指,触动他的心弦。
……
李明合自己也不清楚那天晚上为什么要跑,理论上讲,再见好友,他不应该欢天喜地扑上去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吗?或者稳重一点,站在那里,等待对方欢天喜地的扑过来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可他什么也没做,他跑了,逃了!逃得那么狼狈,心虚!
李明合,你到底为什么要跑呢?你在怕什么呢?他扪心自问。
因为遗忘了他?因为这三年从来没去找过他?还是因为……自己对林灵儿有异心?
……
上课铃声响了,女孩停止了哭泣,她抬起脸,揉揉眼睛,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
“呐,暂时就这样吧,至少,你愿意听我说话了。”女孩把眼泪擦干,看着李明合笑道,旋即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坏笑,好像刚才那个痛哭流涕的人不是她一样。
“再不放开我的话,就要被老师抓典型了哦?”
李明合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抱住了女孩,他察觉到周围同学的目光,连忙放下了手,近乎平移一样后退半米。
“额,抱歉,不知不觉就……”李明合慌手慌脚的要解释,抬头却看到女孩已经往教学楼跑去了,她丢下了他,这么干脆!
“额……林灵儿这是被陈豪附体了吗,做事总是这么出乎意料……”李明合摸了摸后脑勺,疑惑的自言自语。
虽然忘掉了很多关于陈豪的事,但李明合还是记得陈豪的性格的。如果说李明合自己是心思缜密,让别人难以猜测,那陈豪就是思维混乱,完全让人看不透,基本没人能预测他下一步会做什么,连他自己都说过,他是个兴趣使然的人,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概是陈豪的死让林灵儿受到了点刺激吧,唉,我的错啊。”李明合摇了摇头,随后也赶紧往教学楼跑去,下一节是号称“变态老大爷”的物理老师的课,迟到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