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雪花的话语吗,小鬼?”
“怎么会有那种东西,雪花又不是花,”趴在木桌上,瘫成一坨泥的艾腾音,发出咕咕哝哝的牢骚声,“就好像我也不知道浪花与烟花的花语一般,别强人所难。”
“你应该说你也不知道花圈的话语一样。”站在繁多花束面前的郑渣,围着浅棕色围裙,正在悉心照料着一丛丛花朵。在围裙里面,是黑色的牛仔衬衫,白色的长袖内衬,黑色打底裤配上同样颜色的保暖紧身超短牛仔裤,同样黑色的及脚踝小皮靴,最后浅黑底色饰以白色不明显直线线条大衣则躺在门口旁边的衣架上。方便起见,她还会梳起不长也不短的高马尾,但是耳鬓也会留一些头发遮耳朵,看起来每天郑渣都会来这里照料这些没人看管的花朵,顺便照顾一些生意。
“话说你还要在这里待到多久,不上课的时候待在我这里帮我看店也就算了了,可我听说你们今天可是开学了啊,现在都是早晨七点半了,你要迟到了,小姑娘。”艾腾音猛然起身,背靠在椅子的椅背上,两手一摊,沉闷在胸口中的酒气伴随着他的一口大喘气一瞬间迸发出来,顷刻间花店内充满了浓重的酸臭酒气。
“看什么时候我不在的时间内,店里也能正常运作吧,”透过透明大圆框眼镜,郑渣白了一眼终日拿些廉价啤酒过日子的艾腾音,“我不关心你的死活,只是苦了这些花朵......”
但是有又能谁能想到呢,本来这些花,应该是给他最亲密的人,世界上唯一的亲密的人,他最爱的弟弟看的呢?而在一个月前——
“变成星星吧,”亲手,将自己的弟弟,葬送到银河的彼岸,“暂别吧,我的弟弟,海色。”
“很奇怪是不是,明明是亲兄弟,却要莫名其妙的互相残杀。为什么我们不是作为一组而‘醒来’的呢,‘祂’可真爱捉弄人呢?我们之间任何一个人‘醒来’都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偏偏要一起,偏偏是敌人,偏偏他还被控制住了......”艾腾音喋喋不休的翻来覆去的说着早已说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在那一场战役过后,他彻底失去了战意,终日躲在店后饮酒度日,若不是自身的身体异于常人,早就酒精中毒仙逝罢了。
郑渣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也没有摆明自己的态度,虽然这些话听来的确有些不舒服,但是眼下换位思考一下,但凡有些人生阅历的人,都不会与之争论,更何况从来都是不生不灭,不死不休的郑渣,眼下的她只醉心于眼前的花瓶中的,培土上的花竹草,兴致来了便拿出白色帆布包内的摄像机,摆拍两张,但是从来不会露本人完整的脸。顺便,就像现在的她一样,她会施展一些术式,把这恶心人的酒味驱散掉,况且,眼下,有客人即将推门而进——
拍了两下手,酒味,顺便半死不死在椅子上的艾腾音,一并消失在这个空间内。
“咦,今天还是小妹妹你带班吗?”两位大妈推开玻璃大门,风铃摇摇作响,外面的雪已然伴随着太阳的出现而停了下来,所以二位并没有打伞,但是厚厚的衣服还是必要的,进到温暖的室内后,她们熟练的将外套脱下来一并挂在衣架上。从动作和那句话来看,是常客了,“艾腾音先生的病还没有好吗?”
“诶,不用担心,医生说再静养一些时日,就可以出院了,”放下洒水壶,郑渣熟练的应付着。她是不擅长与陌生人,不太熟悉的人对话和交流的,但是有时候作为不得不做的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前两天二位想要的紫色菊花——‘墨染香’今天已经到货了,这就要取吗?”
“哎呀,还是小妹妹比老板勤快的多,平常的话需要比这更久的时间呢,”淡淡的笑容挤出带有一些沧桑风霜的皱纹,“在这个时候又不太想让那个懒蛋回来了呢。”
但是因为他比较风趣,招人喜欢,所以还是希望他回来的吧?郑渣在心里替阿姨说出来因为礼貌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但是她不在乎,不在乎的人,用什么态度是她的自由,活了这么久,她现在唯一明白的道理便是取悦自己,若是没有这个前提,一切便没有了意义。
“但是他的包扎和扎花技巧却是远远胜于我,况且是艾腾音的标志性作品,没有让你们拿到最好的成品,也是十分抱歉了。”虽说礼数都尽到了,但是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不过对于这一个月的常客来说,也基本上习惯了罢,这也难怪,作为招待常客的木桌木椅,在这一个月内,除了艾腾音,几乎没有人使用过,因为不会有人久驻。
初见的时候,你比任何人都要让人感到亲切,会被吸引,可越随着认知的深入,相处愈久,就愈想远离。
两位阿姨拿到郑渣包扎好的花束,以及包装成盒的花后,便寒暄着远离了,走的时候,郑渣礼貌性为她们沏的热茶,还冒着热气不可入口。
“你这样会让我的客户丢完的,”待二人消失在街角之后,通向仓库的门被打开了,艾腾音沾着一身花瓣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被扔进了边角料的废物桶里了,“下次能把我扔到我店里的床上吗,郑大小姐?”
“好,下次把你扔到男同会所里,还是肌肉型的那种,加上全套SM,全程录像。”郑渣并不理会艾腾音的半边牢骚半边感谢。
听到这令人胆寒的回答,艾腾音一瞬间酒醒了,全身打颤,苦笑着应付着似乎她,从态度来看似乎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话,她真的会这么做的。
“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为什么天天对每一个人那么孤僻冷淡呐?虽说我也没见过你笑。”
“脚别踏进来,有泥,我在扫地。”郑渣白了一眼艾腾音,“我怎么过是我的事,况且你怎么知道我对每一人都这样?”
“难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嘛?”
“你现在的这幅样子让我对你更没什么好感,”郑渣一边扫着地上的灰,一边冰冷的说道,她站在那里,周围的花,仿佛都要因为她的气场,而被永远冰封起来,“这是‘游戏’,什么荒诞的事都会发生,如果不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明天的太阳你都可能看不到——”
“况且,你弟弟只是被操控了,而你为了不伤害他而把他暂时甩进太空里,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好内疚的,我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这是‘游戏’,一切只是为了胜利,而在保全自己的利益前提下取胜是值得钦佩的,你既然做到了又有什么想不开的,”郑渣把扫帚一竖,仿佛横刀立马的巾帼将军一般数落着落榜小生,“按着你自己认为正确的路走下去就好了,艾腾音,既然被这场‘游戏’选中了,既然有了重新来一次的机会,就别让自己后悔了,别让你的弟弟再一次后悔罢。”
她的声音很淡,几乎没有一丝感情波澜,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对艾腾音的关心,但就是这样的话,却如同火花一般不断尝试点燃着艾腾音心中黯淡的陨石。郑渣绝对不是什么擅长开导别人的人,同样作为有时候不善言辞的棕比,她或许比棕比要更加的不善言辞,但是有时候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还是可以说说的。
艾腾音注视着郑渣漆黑的眼瞳,在雪后的朝阳照射下,闪闪发光,两颗黑珍珠如同黑夜中的一闪而过的陨石,让艾腾音回想起来过往的事,那是比过去更加过去的事情,那是比这个世界的开始之前更为早远的历史,那是他们这些人真正应该存在的地方。艾腾音听到了耳边有人在不断念着他的名字,稚嫩而充满了依赖感——
“哥,说好了,你要让我看到比海边浪花更为漂亮的菊花哦。”
一朵如同你的发色一般绚烂的金黄,一朵如同我的瞳色一般的湛蓝。
郑渣见艾腾音久久不语,再次白了一眼他,认为烂泥扶不上墙,便转身,接着扫灰去了——
“谢了,郑渣。”艾腾音一只手插腰,尽力挺直腰板,冲着郑渣的背影凄然一笑,现在的他依旧一身酒味,金黄的眼瞳依旧布满了饮酒过度后的血丝,但是一扫阴霾,现在的他就如同即将划过苍穹的超新星。
这次换郑渣没有回答了,她低着头闷声扫地,头发将她的上半边脸遮住,但是她的嘴角,的确上扬了一下——
偶尔学你偶尔的样子也不赖。
那些说要远离的人,只是没有真正倾尽一切罢。
郑渣抬起头,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旭日东升:“雪花的话语,是映射出万色的‘一’。”
“你在咕哝着什么?”艾腾音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要去上课了,不会以照顾店内生意的目的来这里了。”郑渣若无其事的淡淡说道,仿佛她要做的事其实跟她根本无关。
“哼,”理解话中的话的艾腾音,浅笑了一下,现在的他展现出中年大叔特有的笑容,“下次来是请你赏花,或者——”
“开一个把控制我弟弟的敌人的头做成艺术品的研讨会。”
“恶趣味呢,你。”
“马上就要中午下课了,首先跟大家伙说一件事——”
“最近温度骤降,很多人都生病感冒的,咱们班长莫尼特和汉斯,还有外班的好几位同学,都得了重感冒,在宿舍,公寓或者医院里接收治疗,因此大家一定要注意多喝热水,每天多外出运动运动,教室内注意通风,靠窗户边的同学记得勤开窗,自己也穿得厚点。另外因为班长不在,就让副班长李晓暂时担任班长一职,一直到莫尼特康复重返校园。”
“另外,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最近学习进度调整,改为上午上课,下午,晚上为自由活动时间,用来完成作业及相关内容。我不希望这成为你们懈怠的理由,作业只会要求更严格,考试只会更激烈,我不问你们有什么家庭背景,权势,只要你是我的学生,我就要为你的学习负责,这不只是为了你们以后的人生,学习更是一个人如何看待世界的途径,我希望我能带你们走上你们想要的途径,而不是后悔一生,青春茫茫,转瞬即逝,白露途留痕,青丝已成苍。”
“对了大家一定要注意,再过一个半月就是期末考试了,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你们自己的成绩你们自己把握,别到时候在半哭着找我‘老师对不起我又考炸了’,那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你考砸了,说什么都是借口,我希望等到下学期分班之后,咱们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班,当然或许还有可能会多几位同学。”
“谁不要命了还敢进来?”枕着自己的胳膊趴着装肚子疼的潘从胳膊缝里悄咪咪的瞄了一眼菲斯,“你可早就名声在外了。”
“菲斯老师还真够倒霉,偏偏遇上了这堆事......”棕比一只手端着脑袋,做出认真听班课的样子,但是没忍住的打了个哈欠,“谁能想到自己教的班里的学生竟然有四个‘问题儿童’,莫尼特这下能不能回来还是个问题呢。”
“砰咚”一下,是什么什么东西甩到自己面前的声音,棕比楞了一下,随后反过来,似乎是传过来的小纸条——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传小纸条的,真就不怕被菲斯发现呗。
“总之我可不想被菲斯发现,然后被她惨无人道的呵斥半个小时,她那把一句话颠来倒去变着花样说好几遍的习惯,能把自己烦死,而且伴随着各种‘设问’,‘疑问’,‘反问’,‘双重否定句’,‘一句话因为很重要所以重复三遍’的‘妙用’,就算是能够徒手碎星球的人,也顶不住这种碎碎念呐......”棕比又打了个哈欠,这么寒冷的天气,加上屋内温暖的座位,只指向了一条路——“安眠”,然而对自己来说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因而绝对的“困乏”便出现了,哈欠接二连三,眼泪都要打出来了。或许自己不会哭的原因就是因为打哈欠把泪水都打完了吧?
思来想去那么多,棕比还是偷偷瞅了一眼小纸条最表面的“棕比收”,这遒劲有力的楷体,甚至带一些飞草,只能是天天以“吾”自称的活在古代的子歌了。
“奇怪,那家伙自从救了我一命以后,除了日常在学生这个身份上的接触,‘游戏’相关的事,几乎没有提过什么,对我也只是一个会打招呼的同学,怎么会突然扔过来个纸条......”棕比歪了歪头,本就有些死鱼眼的他,墨绿色的眼瞳又被上眼皮遮住一些,“算了,直接看她有些什么事吧。”单手把纸条在桌子的死角处打开,眼睛斜视着小小的纸条上写着仅有的几个字——
“要事相议,午末进朝。”
“这种事你发手机消息不就好了?”棕比抬头瞅了一眼挂在液晶黑板上的大块液晶表,显示着现在是十二月二日十二点零九分三十秒——还有不到半分钟下课,“算了,估计就是第一时间怕我去吃饭跑了吧。”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十二点十分已经到来,伴随着铃声的响起,菲斯正好停下来自己的碎碎念,沉默代表着没有她的一声令下,就不能下课。在她眼下的各位同学,无论是潘这样的无拘无束的人,还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富二代,都只能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染上了名为“恐小金鱼症。”的怪病——叫菲斯为“小金鱼”实在是因为她的眼睛瞪人的时候变得如金鱼一般大,恐怖如斯。
到底菲斯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大家都会不自觉的产生面对严师一般的恐惧,棕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菲斯环顾四周,待明确大家都在等待她的指示的时候,她满足的抬着头微点了一下头:“走吧。”
如同逃离容有猛兽的牢笼一般,所有人都争先恐后从前后门“逃走”,除了故意在磨磨唧唧的棕比。在人流量微微少之后,他注意到潘从自己的身边走过,潘也注意到了棕比朝她瞅了一眼——
“你昨晚到底去哪里过夜了?”马上到棕比的侧边
“没有睡,我去查了一些事情。”收回了眼神,接着假装收拾书包。
“嗯?”到棕比椅子的背边,与棕比呈侧对侧平行。
“晚些时候跟你将,现在有些杂事。”棕比没敢看潘的眼神,接着收拾书包。
“哦。”不说一个多余的字,甚至与往常一样显得有些冷淡,收回眼神走出了后门。
即将穿过后门的那个时刻,潘又补充了一句:“晚上,咖啡馆。”
“嗯。”这次轮到棕比的结束话题了,他的尾音还没发完,潘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中。
真是个风一样的人,有时候很迷幻,有时候就很冰冷,有时候很狂热,有时候就很孤傲,但无论那个又都确确实实是她“真”的自己。如此评价。
待自己终于将本就空无一物的书包“收拾”好,棕比把书包再次收回自己的桌兜里,抬头望了望——教师空无一人。
“嗯?难道不是让我在这等着一同去那个浮空岛吗?我一个人可怎么去?”棕比歪了歪头,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并且那个人的手即将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在发什么愣呢,子歌都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仲离,拍了拍棕比的肩膀。
“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