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一段时间,王威那所大学老是有人跳楼,闹得每个人心里空的厉害,谁要是往宿舍里带叔本华和尼采的书,都会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王威在这一段时间也拼命往外跑,逃离这种使人窒息的空气。
每天,王威会跑到邻校的理工学校,泡在范云珊的宿舍,但是他很少和军君说话,就当军君是透明似的。
最初,大家以为事情有好的进展,在旁边煽风点火。
军君不说话,他也不说,渐渐的他好像成为她们宿舍的一部分,成了一部分后就更不可能发生什么了。
女生们都有了男朋友约会,这宿舍里渐渐空荡荡,他也不走,只是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两天,三天,军君渐渐地书也看不下去了,也学着他发起呆来。
发呆是一种病,会传染。
王威莫名其妙的他叹上一口气,军君也叹上一口,军君又不想和他说话,就抱着一大堆书去图书馆,她抱着书在胸前的样子好像是在保护自己。
军君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他还在宿舍里一个人呆着坐着,或者走了。
有一天,他去了楼下厕所回来,在走道上碰见,他说,是你啊。
军君也没说话,一跳一跳的上去,转过楼道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我们去走走。王威说。
军君不说话,到了宿舍,放好书,理了理头发,看着跟在身后的他。
王威提了提热水瓶,没水,说,我回去了。
军君突然不忍心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说,我们去跳舞吧。
我讨厌跳舞。王威喊了一声。
军君由着他到校外的吃了好几笼的小笼包,彼此说了些话,说着说着,彼此就有些刹不住嘴了。
校园的恋爱,从来是男生女生沿着校园绕了一圈又一圈。
王威刚开始点了一根烟的时候就说对不起,后来索性不说。
我也抽一根。军君说。
才抽上一口,军君拼命的咳嗽。王威则在路上捡起一块块小石头,朝着路的前头扔,这个时候不怕砸到人,都已经晚上四点多了。
校门进不去,王威把衣服脱下来给军君,军君哆嗦着,但是没要。
两人就在校园不远的录像厅门里的角落,蹲着,那里风小。
我们像不像两只小狗。王威说。
军君困得不行,他说什么她都用鼻子应上一声,嗯。
第二天,军君病的厉害,刚开始大家以为一会儿就过去,没想到下午就转为高烧,换毛巾、吃药也没用,只好送到医院。
王威晚上来的时候才知道,听着一宿舍的女生骂他,掉头就走。
到了医院,范云珊在守着夜,看他来了,她就出去吃饭了。
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军君木木得看着王威,他攥着军君的手,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军君哭得天摇地动,用枕头一点力气没有的打着他。
军君病好了之后,王威拥着军君在校园里乱转。那真是一段奇怪的日子。
每天起床,脑子都烧的模模糊糊,他们好像怕这辈子很快过完的拼命的说着话。
他带着军君远远离开所有人,到处找僻静的地方,没人去的地方,适合两个人说话的地方。
军君也由着他,以前的日子真是可怕,不知道为什么彼此会选择那样的生活,一遍遍的检讨也没有答案,只好一遍遍的给对方写保证书,什么一生一世的话估计说了好几大车。
当然,他们也吵架,闹着玩的吵架,认认真真的吵架。
一认真,彼此全忘记对方好处,怎么决绝的话都说的出口。
反正只要热闹就好。
一剩下一个人,就会寂寞的发了疯,他们想过很多法子,打电话,写信,尽量估计对方上下课的时间,等等等等,可是通通解决不了问题,除了想在一起还是在一起。
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军君只好这么说。
真是一种病,不要以为年轻就可以扛过去,他只好这么说。
后来呢?品文问,这会儿她显然有些喝多了。
这么青春的小姑娘,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又怎么会上心呢?
后来,后来分开了,符合事件发展的必然规律,王威说。
酒精有时候的好处就是让人语气平和。
老套、无聊,这么烂的故事也想泡马子。给我卖单吧。品文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又踢了他小腿一脚,让开,让开。
王威有些哭笑不得,告诉自己别和小女孩子一般见识。
结账吧。
今天我请客。品文一脸豪气,下一句更是直爽的不像话——给我滚。
王威才知道品文醉得厉害了,把她扶到酒吧的休息室,自己站到了柜台,仿佛自己就是这一家美梦KT的老板了。
在这样的无聊无生气的小县城,他该有一个什么的理想什么样的梦想呢?
这时候,ktv大厅舞台上又响起了前来唱歌的客人那五音不全而又则有了的惨哭声。
为什么这世间每一个都能活得热火朝天、兴高采烈,而他却彷如异类。
此身所在之故乡,此心以为是异乡了。
柴胡打电话到星月网吧,电话里头口气像敌特一样的神秘兮兮,王威早习惯了他有事没事一惊一乍的风格。
当然,王威作为一个合格的债务人,有义务让他的债权人心理获得满足,自然也就热情答应了柴胡的邀请,前去南市更南的山后村的一片荒地。
柴胡见到他,一脸的踌躇满志,告诉他,他打算全面转型搞房地产开发。
哦。王威马上知道自己这个表态太敷衍,只能补充自己真不懂这行。
还好柴胡作为老朋友深知他的秉性,还给他普及了一系列王威闻所未闻的专业知识——
自1998年12月1日延续40多年的福利分配住房制度寿终正寝了,现在商品主宰时代。
全中国都在搞房地产开发,席卷神州大地,我们这天之涯海之角的东山岛也是时代大潮中一朵小浪花,也得为国家建设添砖加瓦。
现在全国商品房的销售额已经高达2000亿了,房地产开发投资占全部投资比重高达20%了。
没有一个家庭不买房的,只有全国丈母娘们健康的活着,买房就是刚需。
王威早习惯了,柴胡一贯的喜欢为自己从事的产业和国家政府的宏观政策胡乱搭线,进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谁要是真信了柴胡的胡话,那精神病院就等于为他敞开大门了。
站在这荒地上,王威望着不远处的小县城,这个小县城的所有在籍人口也不过五万人,他到底是一个外出求学、在大城市呆过三年的人,对于柴胡口中所描述的未来景观深表怀疑。
大城市的商场里陈列来自世界名牌服装、奢侈品,街上飞驰的各种品牌的豪华轿车,还有人满为患的小区,是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县城的。
在这个南方的小县城,所有的商户都拥挤在人民路的主干道,所有的繁华从头到尾只需要走上两三里的路程。
开发出来的房子卖给谁啊?我可是个穷人,没钱。王威笑着说。
指望你买我的房,还得二十年。
柴胡告诉他,他已经买下这一大片的荒地,准备兴建两栋楼,一百多套房子。
搞房地产开发,资金可是相当庞大的。王威怀疑柴胡的财力,说,你哪来那么多钱啊。
放心了,我这还没建,已经把四分之一的房子都卖出去了。柴胡不屑得告诉王威,我可是放高利贷的,放出来的钱从来就不是我自己的钱。明白吗?
没明白!
很多有钱人,钱闲着也是闲着,把钱放在我的公司账面上放贷,我只要把这笔钱周转起来就行了,何况他们有的还一人认购了我两三套房。
这不就是非法集资吗?王威心下疑惑,却没说出口。
末了,柴胡拍了拍王威的肩膀,说,学着点,赚钱这种事,还是要打通政府的关节,你知道这块地我是怎么拿到手的,它原本工业规划用地,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搞定建委那般人。
王威当然没心情细问,他目前所关心的,是老老实实经营网吧,老老实实的还上向柴胡借的高利贷,对于柴胡的雄图壮志没有兴趣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