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品文在管理这一家美梦KTV,王威时不时也就下来坐。
他欣赏品文的漂亮,但并没有色心,只是让自己的一颗心愉悦。
张周为了招揽生意,最近刚刚下了大血本装修了一遍美梦KTV,什么都是新的,新的椅子,新的面孔、新的歌,新的让王威不舒服。
不过也没关系,王威只要再喝几杯酒,也该不记得这里是那儿了。
好几次他都一个人规规矩矩的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那时候品文就会在KTV靠大街的一边的窗口探出头去,往楼上喊——璃海,璃海。
刘璃海就从楼上下来,将他搀回去,她的力气不大,拖着他一步一步上楼。
王威有时醒过来,会说上一句,没事,我很轻。
刘璃海边咬牙边笑,说,我看你是活到胡子拖脚面,也不懂得照顾自己。
现在,王威坐在美梦KTV,看着眼前的人腰贴着腰,勾肩搭背的在舞池里亲热着,霓虹灯扫在脸上,一片一片雪花。
他又看着右边桌位,坐在上面的是一对男女,仿佛情人关系,男的东张西望像极了一个贼,一个偷鸡的贼,女的偏胖,是那种年过了三十身材就垮的无可救药的那种。
他转过头,酒吧的吧台上,也就刚才他离开的那个位置,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口中叼着一根吸管,仿佛夸张的要把整个小脑袋缩微到酒杯里去。
这个品文啊。
王威像一个父亲一样的涌起了慈爱之情,他看着品文两只手象海龟一样,张开,一次又一次的摊到吧台的尽头,然后再拉伸到自己的胸前。
这时候,他固然看不见品文的容颜,却能想象品文有多无聊。
他扶起酒杯,透过没有液体的部分观望着品文,他咒骂着自己,他妈的,这小女孩子和何军君多么的象。
于是,他的心中就升起了近乎凄楚的快乐,他想起自己外出求学的那一座学校的东南角那个乱七八糟的小礼堂。
在那一座大学的校图书馆的后面,有一条小径,走过去,是一片低矮的墙,全用青黑色的砖头砌就,墙上铺的是灰色的筒瓦。
在这片墙走过,一不小心就回到了明清时代。
树梢越过筒瓦不停撩拨着路上的行人,冬天。
他穿着一件笨重的羽绒衣,笼着袖子,老北京人一样的走着,远远得看,也和企鹅没两样。
这条小径上,骑来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看就是二十块钱从修车师傅那里买来的。
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生骑着车,后车架子上的红衣女生一手抱住她的腰,另一手提着一台又大又笨又古旧的卡带录音机。
经过他的时候,那个提着录音机的女生笑嘻嘻的盯着他脸上看。
他有些近视,只知道那白衣女生好看,还来不及分辨出那个女生有多好看,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差点把自己的鼻子也打了下来,这北方的鬼天气,真她妈的。
那是冬天的事情吧,他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想不起来。
情景倒是一直是记得,白衣女生骑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的身边是一池墨绿的又宽又大的蓄水池,荒着无人问的浮萍,脚下是圆圆鹅卵石铺就的路。
王威就读的大学是一所分校,分校正常都开在穷乡僻壤,会把人闲坏的。
闲着也是闲着,就去看学校文明墙上的墙报。
墙报上什么都有,这边是求与异性合租宿舍的,那边是自行车报失的,还有为抗议食堂伙食的恶劣而发动民主评议。
当然,发展老鼠会、开办讲座、招工考研,参加协会、为自杀已遂学生开追悼会,为自杀未遂学生开心理分析的,也是应有尽有。
有一条墙报的广告词倒是比较艺术——不学跳舞,终生遗憾,他走上前去细看,有人加了两行小字——学会跳舞,遗憾终生。
跳舞,也不错,这张招贴下面还有特聘名师指导、教会为止之类的话,当然,价钱也不含糊。王威算了算这个月的伙食费,又没有其他的开支,地点是在小礼堂,离自己宿舍就三四百步,当下稀里糊涂的报了名。
他是发了大誓愿——那怕这个学年解决不了自己的单身问题,也要多摸摸几根青葱小指,搂搂那些柳枝一般的小蛮腰。
一想到这里,王威血气翻涌,口中一热,倒把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的眼镜的镜片呵得白茫茫的一片。
跳舞培训班开在学校附近的一座小礼堂。
这小礼堂原是解放前地主的大厅,支撑整个大厅的四个柱子又圆又大,一个人抱不过来,刚上了新漆,红艳的刺眼。
一起来学跳舞的人正好排成四列,一列八人,一共二十四人。即便这么多人,整个大厅依旧空荡荡。
王威站在第三排,一把眼,呆了一呆,教他跳舞的老师正是方才骑自行车的白衣女生。
白衣女生自我介绍,也就那么几句,姓何,几何的何,军君,红军的军,君子的君。
军君,何军君,王威口中轻轻地念上一遍,口感不错,又笑,多看了军君几眼。
王威现在戴着眼镜,越看越觉得漂亮,一时走了神,朦胧里清楚着军君对着他这个方向说话,也没在意,全没想到是对他说的。
军君后来问他,哪天到底怎么了你。
他当时的念头也算相当的诡异,他喜欢军君的手,想抱着这手,咬着这手指头亲热。
只是军君真问了,他忙说,我也不知道。
军君说,你这人总是怪里怪气的,他头低低的直笑,忙不迭的说那是那是。
军君瞪了他一眼,他吓了一跳,两手在颊前翻飞,满口保证,我这样不好。
这位同学。
穿灰色羽绒服、第三排的那位。军君顿了顿,清着嗓子说。
笼着袖子的那位。军君脸色下来了。
王威身后的一位学弟也是南方人,在他身后,一个一阳指,他不提防,被点中的估计就是武侠小说里笑腰穴的地方,一痒,张口哈哈干笑两声。
他这声音怪异的让人毛骨悚然,军君倒退了一步,四周的眼光刷的集中到军君身上,好象出问题是她而不是他。
这位同学很冷么?军君倒吸了一口凉气,和任何一个行业的老师一样,最怕学生里头出现刺头,她只能镇定,露出诧异而不屑的眼神。
笼着手学什么舞?军君上前来,围着他转了半圈,说,可又觉得自己这话好象是在求他,心里先把他恨上了。
不是。王威明白过来,想分辨什么,可是军君的面孔太近,口一张,突然担心口水溅出来,
忙又把嘴唇抿的紧紧的,他表情跳跃的厉害了,也没个过渡,更见古怪。
早有几个男生女生笑了起来,军君头都大了,没想到才第一天上课就出事情,有些后悔,为自己犯不着。
军君就读于于王威邻校的理工大学化学系,大三了,舞跳的好,在舍友范云珊的怂恿下,图着好玩,也想着兼职贴补一些零用钱,才接了这个舞蹈培训师的活。
放尊重点。军君话没出口,自己都委屈,这是给流氓赠言,问题是自己还没被调戏呢?
军君硬了头皮,喊了声,你,出来。
王威有些尴尬了,他象一切坏学生一样可怜兮兮、耷拉着脑袋出列。
可一想,不对啊,军君又不是什么正式老师,他是交了钱的主顾,照理,他该雄赳赳气昂昂的看着军君才是。
军君拍了一下手,和她刚才一起同车的红衣女生就跑出来了,掐了放在地上卡带录音机的播放键,音乐的旋律响起。
军君一个正眼不给的不理他。
王威就这样挡在了军君于二十三个学员之间,军君其实第一天上课也紧张,至少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感激他,如果不是他,她就要面对二十四个人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