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山就有石,有石就有了以石制成的生活用具,如碓窝子、石磨、牛石槽、石碾等。石拐磨是缩小版的石磨,专门用来磨制辣椒酱、花椒面、豆浆等。石拐磨虽不是乡村人家必不可少之物,却也是重要的生活物件。有了它,简单、平凡的日子也就有了色彩,有了馨香。
石拐磨上下两层,由相互咬合的石头制成,磨上石头有手柄和喂料孔,磨下石头开凿出料盘和漏斗口,用手即可推动。“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俗语所说的,就是这种石拐磨。爷爷嗜辣,在过去相对贫瘠的日子里,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全靠辣椒来解馋。为了能随时随地吃到辣椒酱,爷爷请人专门打制了这个石拐磨。听奶奶说,石拐磨打制好了以后,爷爷乐得不行,当天就让奶奶磨了一碗辣椒酱,给他解馋。
辣椒上磨之前,先将蒂去掉、洗净、晾干,再放入热水瓶中浸泡至半熟,捞出后,置于菜板上切碎,然后放入盆中,加少许开水,调拌均匀即可上磨。磨的时候,用手握住拐磨把,一圈一圈地转动,一边转动,一边把切碎的辣椒放入喂料孔。随着石拐磨的转动,鲜红的辣椒酱便滚滚流出,要不了多长时间,磨盘凹槽出口处的瓶瓶罐罐就装满了。看着那红红的辣椒酱,让人口水直流,恨不得赶紧蒸上一锅馒头,就着辣椒酱,狠狠地吃上一顿。
有了石拐磨,饭桌上的吃食也丰盛起来,母亲可做出诸多平日里很难吃到的吃食。每年收割豆子时,熟豆荚往往崩裂,豆子便掉到地上。一场雨过后,豆粒被水泡得鼓鼓的,爷爷没事常带着我去地里捡豆子。回到家,爷爷把这些豆子分成两半,一半让母亲磨豆浆或是做小豆腐吃。只见母亲一手把泡胀的黄豆连同清水放入石拐磨的料孔里,另一只手握住石磨的转柄旋转,小磨转得飞快,豆浆像乳汁一样汩汩流淌,飘出的香气很快灌满了老屋。磨出的豆浆,放入锅中煮开,就可以喝了,即使不加糖,亦无比香甜。
与豆浆相比,小豆腐复杂了许多。母亲先将豆浆添加适量的水烧沸,再加入秋天晒干的萝卜缨子、白菜叶烧煮,待水分蒸发到一定程度,放适量的盐,不断地翻炒,炒干即成。小豆腐色香味俱全,可当饭吃,亦可当菜吃。此外,石拐磨还可以磨玉米面、汤圆粉等等,每一样都是让人口齿留香的美味。对于我来说,石拐磨转动的是勤劳,是喜悦,是一道又一道的美味。
另一半胀豆子,爷爷喜欢放在锅里炒着吃。每一次,我心急得直往灶里续柴火。爷爷说:“这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样外皮煳了,里边还不熟,得慢火慢烘,炒出的豆子才又香又酥。”爷爷让我先出去玩,炒好了叫我。等我玩回来,爷爷早已等在家门口。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炒好的豆子,我连忙抓起几个扔进嘴里,又香又酥。听爷爷说,慢火烘了大半天才好的。我往爷爷嘴里塞,他只吃几个就不吃了,一边看我吃,一边问我香不香。多年过去了,爷爷的炒豆子依然让我回味无穷。
后来回想起来,石拐磨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它让那段相对贫瘠的青葱岁月充满了香甜的记忆。其实,无论是祖辈还是父辈,他们何尝不是石拐磨上面转动的磨盘?他们围绕着家这根轴,以全家的生计为半径,风雨兼程,默默地辛苦劳作着。哪怕遇到再多的苦、再多的难,只要他们的手足还能动,就会一直不停歇地为家付出和奉献,从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而是将怨言、委屈深深地隐藏在内心最深处。
光阴如梭,当年专为人解馋的石拐磨,也逐渐销声匿迹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传统的味道。近来不知受何种风气的影响,石拐磨又流行了起来。我便将库房里的石拐磨翻了出来,洗去岁月沉积在它身上的灰尘。石拐磨又在母亲的手下旋转起来,有时候母亲一边教我女儿如何磨豆浆,一边和我们唠嗑。女儿看到乳白的液体汩汩地从石磨流出,喜不自胜,母亲的脸上则绽放着温馨、欣慰的笑,充满了无限的温情。
石拐磨,曾经把日子磨得芳香四溢的石拐磨,如今又重新转动了起来。石拐磨转起来了,锅里、碗里又盛满了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