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有句话说得好:“人要是笑多了定然不会是好事,眼睛里是要流泪水的。”看来,这老古人说过的话还都是至理名言呢!那些幸福欢乐的日子总是不会太长久,何况是对我这个不幸的人。
老姑姑从小凤家回来后,我还是天天怀着那样小小的心思走过那座园子,走过那灾难发生的铃子家的门前,然后悄悄地停留在老姑姑家的门外。我总是把脸颊紧紧贴在那半开的木头门栅上向院里痴痴地望进去。我不敢也不愿意再走进那扇大门,可我又总是忍不住要走近那道门去向里面寻望,尽管我不知道我在寻望什么。
突然有一天,传来一个惊天般的坏消息,老姑姑的丈夫在外地走亲戚时去世了。至于是怎么去世的,我不太记得了,也许只是因为年龄太大自然死亡的吧。
只是几天后的那个夜晚,我却永远都无法忘记。那是一个星星亮晶晶的夜晚,我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又非常熟悉的香气。我被那香香的味道引诱却也是极为不情愿地揉着一双困倦的眼睛从暖暖的被窝里慢悠悠地爬起来想探个究竟,迷蒙中就见老姑姑怀里揣着一包什么东西站在我面前。那香香的味道分明就是从那个纸包里散发出来的,一定是我最爱吃的油酥饼。那加了鸡蛋的面粉和亚麻籽油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味道让我瞬间清醒。
我惊喜地叫了声:“老姑姑……“
在老姑姑的身后,我的母亲正无声地流着眼泪,听到我这一声叫唤慌忙上前捂住我的嘴巴将我还没喊出的话和身体一同塞回被窝里后她又紧张的看向里屋,听着父亲那如雷的鼾声才慢慢平静下来用眼神和老姑姑交流着那万般不舍的绵绵亲情。
我听到了老姑姑那低低的的哽咽声便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望去,只见老姑姑和我的母亲两个人四只眼睛里泪水汪汪正在两两相望……
我不忍看到如此场景又将头缩进被窝里用牙齿紧紧地去咬住被角。此时突然里屋传来父亲一声骇人的咳嗽,慌得老姑姑撩开我的被角把怀里的那包油酥饼塞进我的被窝里,她俯下身来在我的脸颊上用力亲了又亲后迅速打开门走进黎明前的黑暗中。母亲望一眼里屋不敢出门相送只是无止境地淌着泪水……
从那个夜晚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老姑姑。后来我听爷爷说,她被婆家的侄子接到一个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去了。那个地方也许并不是很遥远,只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就觉着那是比去天边还要遥远的地方。我还是常常不能习惯这个事实,而是还和以前一样。我每天都会习惯性的经过那座园子去老姑姑的家。只是老姑姑家的那道门却永远地关上了,并且还上了锁。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走进那道门里面去了,我永远只能是站在那道门外偷偷地向里面寻望……那些日子里,我透过那扇上了锁的大门,看到老姑姑这几年对我所有的好。每一幕的每一个细节里都有老姑姑的笑容不断涌现出来,每一个笑容里都有那一声亲切的呼唤:“奴奴——”她那乐呵呵的笑容,她那充满温柔深情的声音,总是让我特别地享用,特别地满足。就那一声“奴奴——”足以让我享受到了人间最高荣誉,那“奴奴”之后的月饼或是点心则是最高的奖赏。
在老姑姑离开之前,曾经叫我去她家里吃过一次饭。那一天,我依在老姑姑家的那根粗壮的柱子上最后一次去细细地看屋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贴纸:“老姑姑,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呀?”“奴奴,那上面呀写的是***语录。”“老姑姑,那***语录又是什么呢?”“奴奴,就是那些写在花纸上的字”。像这样的话,我反反复复地已经问过无数次了,老姑姑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过无数次。可是老姑姑这次回答的声音却不同往日,那声音里分明有着颤动的音符。我的嘴唇就跟着那颤动的音符一起颤抖:“老姑姑,小凤几时还能来?”“小凤上学了,以后怕是来不了了。”说完这话老姑姑就用手背使劲抹着眼睛。当我扭过头去看老姑姑时,她正在削一颗土豆。老姑姑,平时削土豆总是不舍得削干净,削下的土豆皮薄得像一块块透明纸。可是她现在手里的那颗土豆,那颗原本有一斤多重的土豆在她的刀下慢慢变小。她像在有意无心地一圈又一圈地削着那早已没了皮的土豆。最后,直到她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土豆心,才停止了削的动作。不知那天老姑姑在羊肉粉汤里都放了些什么调料,我总觉着那碗羊肉粉汤吃进嘴里时是酸酸的,涩涩的味道……
那个疼我爱我娇我宠我的老姑姑就在那个夜晚离开了,留下的就只是那越来越荒凉的院落,还有那院落外的一双眼睛。也许是因为爷爷的宠爱,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太小,很快老姑姑离去的不愉快就过去了。只是我还会习惯性地跑到那房子门前向里面寻望,就是白天不去,夜里在梦中也不忘记要去上一次,若是在夜里去了,我还能触摸到小凤头上那条红艳艳的绸子……这样的梦境,随着我的生命一直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