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林烨有些惊讶，林小酒居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来督促他起床干活，他在一觉睡到十点多之后才匆匆起身，简单检查了一下那个人形背后的伤口，确定没有损伤迹象后便推开了门。
可门外的林小酒似乎没有一点窘迫的迹象，她一个人工作起来仿佛比林烨帮忙时还要简单，就算有好几位客人同时提出问题，林小酒也丝毫没有手忙脚乱，看上去反而乐在其中。
这大概是硬件上的升级吧。林烨摸摸自己的鼻子，感叹了一下她的高效率。
似乎是完全没有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烨，林小酒目送最后一位客人离开之后便坐了下去，看到酒馆暂时清净下来，她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
“林小酒。”林烨开口叫到，“今天怎么没叫我，你一个人忙的过来了？”
林小酒这才注意到身后，她转了半个头过来笑嘻嘻的说：“这不是看你昨天累得不行吗，本老板可是很体恤下属的，偶尔亲自动手也无所谓啦。”
说着，她探头看了看林烨背后还开着的门，又说道：“349的情况怎么样？我今天专门帮你在IHI的官网上查了查，居然能查到出勤记录，她可是正宗的官方人形啊，不过半年前就被确定死亡了。”
半年前就死了啊……
林烨挠挠头没说什么，心中暗想果然只是自己刚入行不久懂得少而已，还好昨天没去特意找叶肆，不然十有八九要被他挂上一个大惊小怪的帽子。
不过比起这个，林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她终究不是训练用的傀儡人形吧，这种……尸体还拿来做练手道具，是不是不太道德。”林烨抿抿嘴，提出了自己昨天想了一夜的问题。
“噗嗤。你昨天兴致勃勃的在她身上开刀的时候可没这么讲啊，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成验尸官了？”林小酒噗嗤一笑的摇了摇头，“没事啦，只要别在我面前就好，我不会介意的。”
林烨沉默了半晌，正当林小酒打算转过身继续工作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向她道过歉了，我的意思是，好歹她也是为人类而死的，就算是地下城也提倡入土为安。”
林小酒愣住了，她抬起头，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少年，这才缓缓开口：“入土为安是对人类而言的，我们是人形，只是……人类创造的工具，战斗也好，生活也罢，物尽其用才是我们的终点，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你不觉得自己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吗？如果遮住编号，还有谁知道你是所谓的工具呢？”林烨扯扯嘴角，还是决定劝说一下。
“人形伪装成人类是重罪，而且你别忘了我们体内有核心，很容易就会被查到的。”林小酒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继续核对各项数据，“我不反对你的想法，反正她被你买回来之后就是你的。你愿意把她埋了我也不会反对，但你就要想办法把买她花掉的钱还给我了。”
“你对自己的同类好残忍。”林烨砸了咂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没必要的同情心只会害你被人当做异类，人形也不例外。”林小酒头都没回，她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拜托，你可是地下城出身的人哎，哪来这么多天真的想法。”
我在地下城可没见过几个人形，哪知道你们的想法。林烨暗自腹诽，但也没继续反驳什么，他只是径自回到房间把349身上的核心装了回去，出来耸耸肩道：“你一个人忙得过来，那我去找一下叶肆。”
“去吧去吧，我还指望你早日出师呢。”林小酒躲在屏幕后聚精会神的忙碌着，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门边的风铃晃动了几下，随着铃声一起涣散的，还有林小酒此刻的思绪。她双眼无神的关掉投影屏，靠在椅子上，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指环，喃喃自语。
“你找回来的人，还真是和你如出一辙呢……”
林小酒在酒馆里心猿意马，但此时林烨已经来到叶肆的维修店门口。虽然他一方面是有问题想请教，但更多的还是想来问问有关林小酒的事。
“叶先生？”林烨推开门，走进空无一人的维修店轻轻喊道。
“谁啊？小哥我正忙着呢，有事先预约，当我堂堂龙城机械师这么闲吗？”叶肆懒洋洋的声音从店里传来。
“我是林烨，我想问你点事。”林烨站在传出声音的小门前敲了敲。
“哦。那你直接进来吧，没上锁。”叶肆回答道。
得到许可的林烨这才拉开了门，只见叶肆坐在沙发上正抓着手柄，头也不抬的打着游戏。
尽管听到了推门声，叶肆的视线依旧被吸引在屏幕上，他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零食和可乐：“想吃就拿吧，不用跟我客气。怎么的，你书看完了？如果没有就不要继续问了，我忙着呢。”
“那个还没看完，不过我不是来问这个的。”林烨开门见山的说，“关于林小酒，你知道多少？”
“干嘛？你怎么想起来要问这个？对老板娘起歹心可不提倡啊。”叶肆这才抬起头，颇为诧异的看了林烨一眼，然后又继续投入在游戏中。
“你想哪去了，我就是单纯的想了解一下”林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问题有歧义，那我换个说法，人形究竟是什么？”
“自己回去看书，基础理论还要我再讲一遍的话，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叶肆依旧投心于电子游戏，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指心理层面，比如社会关系之类……你知道，我在地下城没见过什么人形。”林烨思考了片刻，尽可能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不那么蠢。
叶肆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惊讶之色，他暂停了显示屏上的游戏，放下手柄从桌上拿了几根薯条丢进嘴里，不紧不慢的说道：“为什么要想这些，你的工作是医生，不是心理医生，经验要点对技能，不然都是白搭。”
“保持好奇心总不是坏事，况且这两点也不会互相影响。”林烨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说的是医生，而不是技师，所以人形只是另一种生命对吗。”
“人形的一切都是人类来定义的，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把他们叫做生命。不过我奉劝你不要太把人形当回事，至少在卡美洛人形是没有人权的。”和林小酒不同，叶肆并没有一口否定林烨的看法，只是做出了一个更为中立的回答。
正当他准备追问的时候，叶肆又说道：“把人形当活人的心态是不会受待见的，尽管我也觉得人形与人类的界限在逐渐模糊，但这不妨碍IHI的定义。”
这个词林烨到是知道，叶肆给他的书上写的很明确，IHI生产制造公司是自律人形的来源，人类对抗灾难必不可少的一员大将。
“IHI本身就把人形当做工具吗？”
“古斯塔夫·勒庞在书里写到：能够影响大众认知的并不是事实本身，而是它传播的途径和方式。”叶肆摇了摇头，“他们是不是这么认为的没有人知道，但现在我们需要人形作为工具，不需要他们代替‘人’，所以它们就只是工具而已。”
林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便沉默了下去。
“小子，你要清楚自己的定位。”叶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形的命是昂贵还是廉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一定是昂贵的。”
林烨点点头，只得打消了自己上午天真的想法。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的书看的怎么样了，我出几道题考考你？答对了奖励你打会儿游戏，这可是稀罕玩意哦。”叶肆拿起手柄晃了晃，转移了话题。
“……嗯。”林烨只好暂时把这些想法埋在心中，配合的笑了笑，“好啊，来，你尽管出题吧。”
太阳落山的时候，林小酒站在店门口，四处张望着林烨的身影，不过她只等来了一条讯息，手腕上的表盘亮了亮，上面是来自叶肆的信息。
“今天这小子在我这过夜了，他把老子的游戏机抢走了，在这号称不打通关不睡觉呢，别担心。”后面还附了一张林烨抓着游戏手柄咬牙切齿的照片。
看见照片，林小酒失笑出声，转身关上店门这才想起林烨还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罢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林小酒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脑中又浮现起那个给自己带上戒指的男人，神情低落的叹了口气。
“真是笨蛋……”林小酒呢喃着想尽快休眠，但眼角却不自觉滑下了晶莹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