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林葑为他担心，顾匪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用柔和而又深情的眼神看着因为着急而已经有些脸红的林葑。
“没事的，只是小事情。”顾匪冲着林葑点了点头，这时候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坚定，“如果因为这点小事情就被影响了，以后还怎么治病救人啊？”
“这哪里是小事啊，”林葑有些着急，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红了，“这样下去，你连正常工作都进行不了了。”
顾匪见林葑这样，心里十分难受，他拿出纸巾，轻轻地为林葑擦了擦眼睛，然后又抚摸着林葑的脖颈。
“没事的，”顾匪用柔和而坚定的语气说道，“这种事，我相信你也遇到过吧，不都说我们医生身上肯定会有几条人命，有几个官司吗？”
听到顾匪这么说，林葑苦笑了一下，然后将头靠到了顾匪的胳膊上。
“以后和家属相处的时候注意一点，千万别再像这样吃亏了。”林葑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顾匪摇了摇头，然后正视着林葑。
“如果是你，你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的。”顾匪诚恳地说道，“我们做医生不是为了给自己牟利而是为了治病救人。我没有办法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我眼前如此逝去，在这件事中，让我最难受的不是职业医闹们对我施加的压力，而是那个女孩子，终究没有救回来。”
顾匪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眼睛上蒙了一层雾色。
“那个孩子还不到二十岁啊。”顾匪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脸上写满了后悔，“如果当时患者送来的时候，我直接将她送进手术室，那她肯定能活下来。”
林葑理解顾匪的感受，这种感受，她又何尝没有过。
以现在的医患环境，患者和医生之间相互不信任，林葑经常盯着医保的压力和患者家属怀疑的眼神去给患者治病。
她知道，如果患者的病好了，患者家属未必会感激她，然而如果病没有治好，那患者家属反倒有可能去告她。
但是她每一次的选择都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林葑可以说，从她当医生到现在，没有对患者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容忍患者家属如此骚扰你啊。”林葑紧紧地皱着眉头。
“他们来了也就来了，我也无所谓了。他们来骚扰我，我反而觉得好受。”说着，顾匪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交叉着抵在额头上，不停地唉声叹气。
见到顾匪这样，林葑想起来了几年前的自己。
当时自己遇到哪个患者去世了，她肯定会大哭一顿，比顾匪现在的反应激烈多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葑开始麻木了，对患者的生死看淡了。
虽然依旧全力去抢救患者，可是患者去世之后，她最多可能只会皱一皱眉头。
“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林葑轻轻拍着顾匪的后背，用柔和的眼神看着顾匪，“你要是真的觉得后悔的话，那就带着对这个患者的感情，去医治其他患者吧。不要再让这种遗憾发生。”
听到林葑这么说，顾匪抬起头，红着眼圈，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林葑。
林葑轻轻一笑，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在私底下叼着一个烟卷吗？”
听到林葑这么问，顾匪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我参与的第一台手术，很简单的阑尾炎手术。我是助手。”
说道这里，林葑顿了一下，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悔恨与哀伤。
“患者是一个很好的老爷爷，来的时候状态很好。主诉是腹痛一日，我去给他查体的时候，他叼着烟卷，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女儿要生小外孙了，他不能再抽烟了，但是还馋烟抽，于是一整天叼着。”
讲到这里，林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老爷爷。当时我刚刚到临床，对各种操作都还不太熟悉。要是一般的患者，可能会急躁，甚至可能会对我有意见。那个老爷爷却说：‘小姑娘，别着急，慢一点没关系的，我没事。’”
林葑彻底陷入了回忆之后，好像自那时候之后，自己就没有再遇到过这样好的患者了。
“最后高度怀疑是阑尾炎，上了手术，我是助手。这个老爷爷以前做过腹部的手术，肠腔粘连十分严重。当时主刀看到一个很像阑尾的东西，就将那个东西切掉了。但后来证明，我们切的不是阑尾。下手术之后，过了不长时间，那个老爷爷就因为病情恶化去世了。”
终于将这个故事讲完了，林葑长舒了一口气，她的悲伤将周围的空气都渲染了，顾匪也不能例外。
“这不是你的错。”顾匪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蹦出这一句话。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我的第一台手术，竟然是这个结果，患者还是脾气那么好的老爷爷。我哭了好久好久，难受了好久好久。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纠结于过去的事情，不如去想一想以后的事情。我要带着对这个患者的愧疚，带着对这个患者的感情，去医治更多的患者。”
听林葑说完，顾匪听了之后犹如醍醐灌顶，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且患者去世，家属本身就有责任。虽然医院也有责任，但这不是患者家属针对你无理取闹的理由，更不是他们在医院里扰乱医疗秩序的理由。你下乡支援之前，必须将这件事解决，否则就是彻彻底底地逃避了。”
林葑说话的时候，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让顾匪为之一震。
“那我也不可能直接和患者家属针锋相对，毕竟医院里还有其他患者。”
林葑不知道顾匪做事为什么如此畏首畏尾的，她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不是患者家属，是职业医闹。患者家属是希望患者能够好起来的，但是对于职业医闹而言，患者只有出了事情他们才有钱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