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
沪口的大火,甚至从金陵都看得到。
浓烟与火焰交织出一副像地狱一样的场景,火红而又模糊。
“不!!!!”彭珊妮绝望地吼道,“这是一场噩梦……这是一场噩梦!”
张楚与项羽的军队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沪口行进着,尽管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但依然无法停住脚步,依然要到达那个目标。
内城入口处,悬挂着一个人的尸体。
此人不甚强壮,不甚高大,也不甚俊朗。
他只留下了最后的一个眼神,一个永不屈服的眼神。
这个眼神铸就了他的强壮与高大。
彭珊妮倒在地上,再也哭不出声。
“珊妮……”张楚想安慰,却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一切都会好的?向前看?
怎么好?向哪里看?
家破人亡,无非四个字而言,当这一切摆在眼前才能感到其中蕴含的真正绝望。
彭珊妮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张楚……张楚你在么?”
彭珊妮在空气中乱抓着。
张楚伸手,让她触摸到,让他抓紧。
“我在。”
“在就好……在就好……”彭珊妮紧紧地抓着张楚,死也不肯放开。
张楚扶起她,吩咐道:“华锋,鬼鹫,带她先去金陵吧。”
“我只听从大帅与小姐的命令。”鬼鹫的语气很阴冷。
“……”在往常,张楚的性格绝对会一刀劈死他,但看在彭珊妮的份上,他还是压住怒气,冲着彭珊妮说道,“珊妮,你先去金陵休息一下,这里我们处理。”
“不……不……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离开父亲……”彭珊妮像一个绝望的小女孩,抓着张楚的手更紧了。
无奈,张楚继续前行。
“霸王,谢谢你前来救援,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需要了。”
“无妨。我要看清楚,记清楚,这些倭人在我华夏大地上做了怎样的事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鬼鹫展开双手,高高跃起,臂上展出的黑色羽毛助他飞上几米,斩断缠在彭启明尸体上的绳子。他抱紧彭启明的尸体,缓缓落下。
“大帅说过,要将他葬回家乡,我去了。”鬼鹫冲着彭珊妮微微躬身,而后径自远去。
两股部队继续悲伤地前行。
在滚滚烟火中,他们走到了沪口港。
尸横遍野,便是这样吧。
沪口军人的尸体沿着海岸线绵延近千米,附近的沙滩已被染成血红色。
多年以后,会有孩子问起,为何沪口的沙子是红色的?
父母会这样回答——
东境大帅彭启明在此抗日,两万军士死战,血染黄沙,他们的血流的不甘,他们的战斗还未结束。所以,他们的血始终融在这沙子里,不愿散去。
“这帮恶魔,把能抢走的都抢走了,连一把枪也不留下。”张楚不忍再看,转身,“华锋,鲁魁,叫人将他们一并烧了吧,今后再立碑。”
项羽一声叹息。
“西楚壮士听令!帮这些死去的英雄们收尸!不辱我西楚之名!”
手下们都去搬运尸体,张楚、凯娜与项羽不约而同地站在岸边,遥望东海。
“这就是日本人,他们果断而又残忍,他们像狮子,他们又像老鼠。”张楚双手交叉在眼前,仿佛从指缝中可以看见日本四岛,“他们资源匮乏,他们永远看着这里,而我们却总会忽略他们。”
“张楚,你令我刮目相看。”项羽的长发凌乱地舞动着,好像在为死去的壮士们奏起一曲悲歌,“起先我以为你是懦夫,出于对籍的恐惧才出次缓兵之计。现在籍看到了,看到眼前真正的敌人,籍会履行诺言,在日本灭亡前放下你我的仇恨。”
“霸王,我最后劝你一句。”张楚悠悠道,“不要小看他们,在你足够强大前,不要尝试去攻打日本。”
“我江东壮士善于陆战,更善水,岂会畏惧这群鼠辈。”
张楚不再多言,多说便是小瞧了项羽。
他回身与众人一起搬运尸体,准备火料。
凯娜默然说道:“英灵,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但说无妨。”
“你参战的目的为何?君灵若随执剑人胜出游戏,便可拥有永恒的生命与支配权,其执剑人更是可以步入神的领域……而英灵……恐怕没什么机会,即使获胜……也只能向神灵提出一个愿望……并且……神灵可以选择拒绝。”
“籍是一个自私的人。”项羽仰天叹道,“千年之后,对于征战沙场云云,其实已无那般野心,在籍死的那一刻,籍才真正知道,生命中,什么是最珍贵的。籍要获胜,籍要向神灵提出那个愿望,要找回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相思千年的珍宝。”
“……明白了。”凯娜放声一笑,“你已放弃了真正的争霸之道,为了一个所谓的珍宝而赌上军士的忠诚,你果然不配为君灵……这样,将来你我再兵刃相向的时候,我便可以无情地将你斩杀。”
“哈哈……”项羽也跟着大笑起来,“西方的君灵,看来你从来不知道我说的珍宝为何物,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话罢,项羽率西楚军队离去。
……
烈火中,死去的将士们的躯体永远逝去,精神永存。
彭珊妮看不到,但能听到。
她有一种悲伤,同时又有一种自责。属于她的游戏已经结束了,沪口沦为废墟,除去手边的几十个灵能者外,已全部丧生。她没能保卫好自己的疆土,她不是一名称职的君主,她的父亲为此买单。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最为依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鬼鹫突然返了回来,气喘嘘嘘。
“大帅……大帅的衣服里有一封信……给小姐的。”
鬼鹫说着,一手抱着彭启明,一手将信递于彭珊妮。
“我看不见了,给张楚吧,让他帮我读。”
“可……小姐……这是大帅……”
“你要背叛么,鬼鹫?”
“……”
鬼鹫不甘地将信件递于张楚。
“你们下去吧,我单独念给珊妮。”
众人闻言暂时退去,鬼鹫也再次踏上了埋葬彭启明的路途。
珊妮:
我最怕的事情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的话,想必我就不会为这事发愁了,呵呵。
最开始,我以为上天给了你一次机会,重新焕发生命的色彩,为此,我抛弃了军人的名誉,抛弃了军人的尊严与忠诚,只为胜出这场游戏,只为能再次看见你的笑容,更长久地看见你的笑容。
然而,我错了。
战场不属于你,珊妮,那里同样也不属于我。
我没有统帅该有的睿智与实力,你也没有君王该有的残忍与狡诈,占领沪口后,我开始意识到,我们不够强,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只会是败者。
但我不愿承认失败,我不愿接受你短短三年的命运。
然后,那个叫张楚的混小子出现了,将我们搞得一团糟。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事情很糟,你却没有颓废,没有放弃,反而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反而找到了生命中的某种东西。
我开始明白,有些东西比长久的生命更加重要,与其为生命的时间而苦苦挣扎,不如为生命的色彩而尽情涂抹。
自从这个混小子出现后,你就不喜欢在我身边呆着了,你总往外跑,这很危险,很刺激,不是么?你好像从中找到了生命的色彩,找到了有趣的东西。
我很高兴。
日军来了,你不在,张楚不在,凯娜也不在。虽然只有几十艘小船,但我知道,那些怪物不是普通军人能阻拦的。
为了保存实力,我让沪口的居民与精英前往金陵了。
其实我也是该走的,但我不想再走了。
对于你,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是时候,我该找回一些军人的尊严与气节了。
不要为父亲难过,父亲死得其所,在最后一刻,父亲的自尊得到了诠释,父亲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死在战场上,我生前的所为也许愧为军人,但我的死,绝对充满荣耀。
别为我难过,请为我自豪,珊妮。
这场战争过后,日军一定会走,他们会烧掉沪口然后逃走,纵然华夏无君灵,这么几十艘船的日本人也无法在沪口站得住脚,无论是张楚凯娜,还是那个所谓的项羽,他们会回来干掉织田信长。
同时,这场战争也伴随着沪口的覆灭。
对你我来说,这都是一种解脱,对么?
珊妮,最后父亲恳求你,放弃对胜利的渴望,享受你的生活。
跟着张楚,好好活。
告诉张楚,我将女儿托付给他了,我不要他娶你,不要他对你怎样负责,只要他好好的保护你,给你充满活力与幸福人生,不管这个人生有多短暂。
作为酬劳,沪口精英与我埋藏的财宝,归张楚所有。
最后请帮我转告张楚,如果你是哭着死的,我会成为怨灵,回来拼命。
珊妮,好好活,别为我难过。
——最爱你的爸爸
读到最后,张楚也哽咽了。
彭启明并不强大,也不睿智……但他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尊严,有父亲的光芒,张楚总为想过会有如此耀眼的光芒。
彭珊妮摸索着抓过父亲临死的嘱托,死死地攥在手里。
“我不会……我不会为你难过……”
“我为你自豪!”
捷克,布拉格广场。
普拉斯妲懒洋洋地收起血球。
“真让人失望。”
同时,那层枷锁再度困住了凯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