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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神留侯虚实定帝后 俏管姬明暗送六城(上)

上回说到刘邦咬牙道:“正因为他是张良的师父,还是当年曾经为皇后相过面,预言我们一家富贵得不可言的天机高士黄石公才留不得,这就说明他知道得太多了,说明他清晰地知道朕的命理,那朕岂有秘密可言?我的未来一切他都先知了,朕岂不是如裸身小儿?怎么还有安全可言?那样,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分分钟为敌手所用,要了朕的性命。既然是这样了,朕又岂能因为常人的恩情放了他这个心腹大患?泄露天机者,必遭天谴,这是天之道也。朕是天子,受命于天,绝不能因为小儿女情误了大事儿,必要听天命而殄灭之,让周勃过来听令,黄石公刚刚走不久,去不远,追而杀之。”吕后道:“那好吧,来人啦。”

刘邦、吕后急招周勃进来,授命他率军去追杀黄石公,一旦追上了就对黄石公霹雳动手,不留后患。就在周勃就要率军金戈铁马追杀黄石公的紧急关头,只见张良急匆匆急来了,见了刘邦赶紧拜谒道:“启奏陛下,臣方才看见我的恩师骑驴出了蕲县宫门,一路逍遥要去,我佯装偶遇恩师,要留他叙话饮宴,谁知道他······”

黄石公正要出城,在驴背上见了张良,笑道:“早有相逢,何必偶遇?床上那个老夫已经给你治好了,老夫听他说,再不走,皇帝就要杀我,就没命了,所以这就亡命去。”张良回道:“公大谬也,当今圣上素来愿意和天下人同利,怎么会杀一个治病救人的人?又怎么会杀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呢?况且你弟子我还是他麾下臣子,我们师徒多年后得见,弟子应该要执弟子礼行孝才是啊。”黄石公仰天长笑,又道:“劳你你还记得我这个让你圯下拾履的师父,看来我没有白白给授你《太公兵法》,济世即难能可贵了,你要是不想让我眼前死,你让开道就是最好的行孝。”张良赶紧退到路侧肃立,致意道:“弟子惶恐,也不敢再留,就此恭送师父归隐江湖。”这时候,黄石公在驴背上信手一挥,就将一封丝帛书书信投在张良的怀抱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

刘邦听到这儿,和吕后相视一笑,沉吟良久,改变了原先的主意,挥手让周勃退下,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问张良道:“尊师黄石公怎么这么想?朕是那种人吗?还是留侯你懂朕,‘当今圣上素来愿意和天下人同利,怎么会杀一个治病救人的人呢?’,大家听听,这说得多好。他医好了朕的病,还是朕的命臣子房你的恩师,怎么还没领赏赐就不辞而别走了,这是何苦呢?最少朕也得设宴蕲县宫,亲自道谢才成啊,他走远了吗?”张良俯首拜倒道:“是的,恩师已经褐衣飘然西走,逍遥出了蕲宫·····”

吕后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张良道:“其实,你师父早年和我们一家早就有交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帝是泗上亭长,本宫是村妇。那一天我带一双儿女在给垄上的黍苗薅草,远远地来了一个骑驴老叟讨水喝,我马上就把装水的瓦罐给了他。老者喝完水之后,看了我一眼,说我是······”于是,吕后就把那一次早年遭遇黄石公的故事细说了一遍,完了又强调道:“那老翁就是现在我们眼前的黄石公,千真万确的是他,就是他。”张良听完深深一揖,道:“此天命也,臣贺喜皇后,也为恩师能为皇上一家阐述天机欣慰。”

刘邦听完心中大喜,又道:“哦,你不是说他留有一封书信吗,上面写的是什么,与朕看看。”

张良急忙回道:“臣一急到是把这茬给忘记了。”说完,从衣怀中拿出一封帛书,刘邦接过,展开看是,念出声来道:

“医好天一君,

成就汉业臻。

床上卧荆龙,

难解九凤正。

往生痛且乐,

深念道德真,

生既是天子,

还本布衣身。

苍天呐,这是谶言,说明黄石公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天一君者,今上也,他早就知道自己所医治的就是朕,而‘难解九凤正’和‘生既是天子,还本布衣身,’又是什么意思呢?”张良故意问:“陛下不解,而又想知道,吾师去得不远,驴的脚力又慢,陛下现在还要派人去追回来问吗?”这时候,刘邦在心里寻思,既然黄石公能窥测过去未来,还能早早就看透了自己要对他下手的心思,他便是地上的神仙啊,既然是神仙,让追也追不上啊,再说这张良是什么人,睡着都比醒着的人聪明,能让自己去追得上黄石公吗?罢了,罢了,还不如顺水做一个人情。

刘邦就回道:“世事何必吃透?不如就这样五分醉来五分醒,又有何不好?既然这飘然而去是黄石公仙意,朕也不敢违拗,那就这样吧。待到朕平定淮南叛乱,再派人细细造访他的仙踪,即使找不见,朕也会为他建立起神祠,年年血食祭祀。”张良再拜道:“如此,虽然是恩师已去,臣还是替他谢恩了。”吕后道:“这是哪儿的话?尊师黄石公旷世高隐,术精鬼神,医好了皇帝的重创沉疴,更是可敬,还有同行的许负,都得酬谢。”刘邦赞道:“还是皇后说得好,朕立刻就让人去办。”

刘邦好了,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状态龙精虎猛,精神面貌也是焕然一新,他重赏了许负,许负谢恩,还是自请重归江湖。接下来,突然一切都变了,刘邦和吕后在蕲县行宫,突然如同新婚燕尔,不尽缠绵,这老夫老妻骤然如老树勃发新枝。这还没完,刘邦突然就胃口好了,吕后望着他吃嘛嘛香的样子,细心地琢磨起来,赶紧让人去找来张良,安排他陪皇上用膳。

吃完了饭,吕后急忙召见张良,屏退众人,一脸凝重地对张良道:“子房啊,你看皇上有什么不对劲?”张良辟席,折腰回道:“禀告皇后,皇上龙体痊愈,这状态不是很好吗?这是我朝的大幸,是天下苍生之福,可喜可贺。”吕后道:“子房,你让你来,是要你说真话,皇上以前厌食饭量不大,腻味儿那些荤腥多油的食物,而现在一餐饭能吃米三升,吃肉一两斤,没有荤腥多油不欢,这说明什么?本宫来自民间,老一辈积古经验我懂,民间有一句骂人的话,叫——你吃了去死,就是说这种现象的,俺爹过世前也曾这样,唉······还有,本宫就没把你当外人,也不怕说私房了,本宫和皇上已经是老夫妻,平时没有夫妻之实经年了,可是现在······这床笫人伦,他突然变得新婚一样······”说到这儿,吕后脸突然就红了,很是不好意思。

张良赶紧安慰道:“皇上历经这一次大劫,正所谓久亏必盈满,是人正常的生理现象,皇后不必过于介意。”吕后脸立刻就变冷了,道:“六月大寒,冬月大暖,都是大变天的前奏,子房还在敷衍奉承是吗?本宫明白和你说了吧,你师父黄石公在治疗皇上的时候,曾让许负问过本宫,说皇上的身体基本上是没救了,除非用透支命底的法子,用激药素,激起他生命潜能,也就是说用透支他整个生命的体能和时间,来让他短时间爆发活下来。

本宫为了眼下的局势,就答应了,心里一直侥幸地想,应该不至于这么灵验糟糕吧?没想到现在这些要命的副作用真的就这么全,这么快就来了。”张良道:“皇后,即便是如此,但只要皇上不暴殄天物,就会生命体征渐渐平稳,好起来决不是不可能的,臣即刻去说皇上决战淮南王,而且大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吕后突然眼圈都红了,泪光隐隐道:“皇上不但是一国之君,也是本宫的一家之主,是顶梁柱,身体绝不能有什么闪失,所以,本宫为了他的身体远女色,这就决定立刻就回长安,让皇帝一人独处,专心平叛,本宫回京之后,战场上一切就靠子房了。”

张良突然觉得吕后这么做其实不好,只是,他最后还是不说这方面的话了,安慰道:“皇后放心,一旦战事展开,皇上必定尽心力,皇后忧虑的那些事儿也就顾不上了,臣等一定辅佐皇上,敉平叛乱。”吕后和张良商量既定,次日平明起来,即令御人英姬为自己梳妆,头戴凤冕,身著直裾深衣,下摆留仙裙,佩玉绶带,就盛装礼服到蕲县行宫去见皇帝。见了皇帝直身肃立,举手加额,再拜齐眉,刘邦见状被吓了一大跳,讶异问道:“皇后赶紧平身,身在军旅之中,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正式干嘛?”吕后在凤袖里右手压左手,鞠躬九十度,然后起身齐眉道:“今日臣妾为国事而来,不敢不庄重。”刘邦大咧咧道:“为国事而来,你赶紧说吧,又没外人在这儿,夫妇之间,朕不喜欢那些没用的多余玩意儿。”

吕后朗声道:“陛下在长安出师讨伐黥布的时候,有诏令丞相萧何辅佐太子,行政京城国事,臣妾则以国母,为陛下执掌宫里头。臣妾受命以后,依照礼法,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恐怕有辜负皇上所托。就在这段时间,嫔妃夫人傅夫人,和陛下男宠籍孺竟然发生了私通奸情,犯下十恶不赦的首恶,臣妾因此秉公执法······”刘邦顿时被吓的跳了起来,惊讶地问:“什么?有这样的事儿,还是在朕的宫闱之中?这事儿你可查实了?你为什么不早说?”吕后回道:“证据确凿,这件案子臣妾并没有私审,而是交给丞相和御史大夫寺会审,他们两人和相关的证据都录好了口供,备好了卷宗,等待陛下回京过目。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臣妾举行了一次循例的宫中聚集,傅夫人出身武艺人,性子粗豪。贪杯酒多了,臣妾就让郎官籍孺送她回宫,没想到到了传蜡烛的时分,他们两人被谒者石奋和宿卫校尉吕产发现在傅夫人的寝宫通光宫里,全身赤裸,正在行苟且之事,被当场拿得。臣妾便将籍孺暂且打入天牢,傅夫人打入长门冷宫······”说到这儿,刘邦浑身寒颤,用不可捉摸的眼神看着吕后,缓缓的吐出一句道:“后来呢?”吕后又答:“后来籍孺用妖术,竟然在天牢脱逃,陛下,这根能不可能的事情,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做到了,这就说明他就是一个妖异之人,一直在用异端邪术在蛊惑祸害陛下。至于傅夫人,臣妾从一开始就没想拿她怎么样?只是让她在冷宫闭门思过,等待皇上回京后你去处置,没想到她不但不感恩,反而大闹不已,最后自缢而死了。”

刘邦听得吕后说自己要回长安,心里就有些惆怅,现在听了她这一大篇幅震慑心胆的话,骤然明白,宫廷里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自己的嫔妃傅夫人没了,男宠籍孺不知所踪,也是等于没了。他的心里顿时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迟疑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回道:“皇后你来蕲县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些,是因为我在重伤昏迷中,后来好一点,又怕朕受不了,其情可嘉,也可体谅。再后来,也是你主持找到神医医好了我,朕说真的,先要谢谢你。至于傅夫人和籍孺,虽是朕的挚爱,但朕是一国之君,法理为大,私爱为小;法例为主,私爱为次,皇后做得对,他们两人那是罪有应得,不得姑息,后面还是劳皇后一秉初衷,替朕管好后宫宫苑。

那好吧,你先回京,还有一件事儿,大将军郦商也在淮南战场受了重伤,现在也在蕲县疗伤,后面大战触发,大家也没有办法能照顾他,你就带他一起回京静养吧。”吕后喏喏,就要定行程,刘邦想了想,道:“朕明日升帐蕲宫,和众人文武酝酿问计,皇后就随朕一起去,看能不能顾问定一个好主意,等定了大计,朕再挑一员大将保护你回长安。”吕后敛衽礼谢,便辞别出宫。

吕后前脚刚走,张良就接到了刘邦之命,让他去觐见,张良刚刚来到刘邦的行宫门外,听得吹竽的乐声,接下来传来刘邦那浑厚的男中音。张良了解刘邦为人,喜好声乐歌舞,自己对楚声楚辞乐很有造诣,张良立刻就停下脚步,凝神细听,听得他在歌云:

“中庭构树兮胡为滋蔓?

风雨宫苑兮帷幕冷。

得死士于狱中兮,

得谋士于咸阳之阙······”张良听到这儿,仰天长叹道:“苍天,这汉宫斗乱平息了吗?祸乱是刚刚开始啊,可怜那些泉下之魂······”说完,忍不住泪下,接下来,他拭干眼泪,调整好状态,趋入宫门,朗声道:“陛下,臣张良奉诏前来······”

次日,刘邦在蕲县行宫,召集文武,共商平叛大计,群臣依照文武分列两班,看着容光焕发,意气风发的皇帝,大家的心里一扫阴霾,个个士气高涨,三呼万岁,礼毕。刘邦道:“前些日子军中疯传朕身体抱恙,伤病很严重,所以,平叛的战斗被迟滞了,但实际上那是朕的大计,故意让逆贼黥布骄纵,以至于骄兵必败。当然朕的身体确实是有一些不适,不过现在,朕赖天庇佑,还有天命神仙黄石公圣手医治,朕已经完全好了,不但好了,而且,突然体力大进,精神充沛,现在万事俱备,是时候一举歼灭黥布的时候了。”群臣听了,再度三呼万岁。齐声大呼:“臣等恭贺陛下龙体痊愈,敉平黥布之乱,成就大业,泽被天下!”

刘邦听了满心欢喜,又道:“现在召集大家来,是想问计大家,朕请众位文武卿家用心献策,子房,你先来说说看。”张良听了,碎步趋行出班,手中拿着一块写满对策提纲的玉圭,道:“陛下,臣在长安殿上,我们征讨大军临近出师前夕,君臣合议讨伐贰臣的时候就曾说过对策了,臣现在还是强调那些话。平定黥布叛乱,我们有上、中、下三计,让他用了上计,汉家必危;用中计,汉家难料胜负;用下计,汉家无忧,所以,我们一定要促使他用下计,那就是让他不能往北,那是国之根基,不能往西,那是国之命脉,让他往南,他就必死无疑,陛下可以高枕无忧矣。”刘邦听了微笑,又问:“具体这么做呢?”

张良回道:“臣早年研读恩师黄石公所授天书,有云,我们中国之地,若比神木,根本在西北,枝叶果实在东南,所以得根本者虽穷足以图存,安东南者虽富而不能固。现在南郡只有长沙一王,加之黥布夫人本是长沙王吴芮之女,所以请陛下征用长沙国临湘的南兵,这对黥布来说,意味着亲戚反目,夫妻也是反目,心里必是震撼。与此同时,我军避开淮水以北的黥布贼兵锋芒,用精锐主力——灌婴的骠骑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快速直取他的老窝六县。黥布在六县留守的是国相故平原君朱建,此人字轸,和臣是深交,臣请得辨士蒯通一起,不费一兵一卒,定能去说得他来归降。如果拿下了黥布的淮南国都六县,黥布势必渡过淮水往南驰援,则大功告成矣。黥布就不得不被胁迫走下计,舍北而南,接下来皇上和与樊哙用重兵封锁淮水,同时,曹参、陈平等诸将就可以在淮水以北,扫荡叛军,收复留、萧等所有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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