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多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庄严肃穆的大殿正在议着朝政之事,此刻兀自传来了一位女子凄凉空灵的歌声,那声音忽远忽近,直至崇德殿内室的门被推开,那声音才逐渐清晰,群臣闻声望去,来者正是福康公主。
公主所哼的曲是君实很多年前填的《西江月》,以前我也常随君实来上朝,在宫中见过几次这兖国公主,今日她前来,长发披散,神情悲怆,不复往日的风采。公主手持一个提线木偶,那木偶与她身着相同服饰,针线走脚也绣成了与公主一般的模样。公主一步一步径直走向君实,朝堂之下群臣开始议论,高做于庙堂之上的官家急声欲斥逐公主离开大殿,公主统统充耳不闻,径直朝君实走去。
我趴在崇德殿的巨大横梁懒懒地看着这一切,这么多年,我已经见过太多朝堂风云了,心态也逐渐变得平和,再不济陪着君实回到光州老家,我也是愿意的。思索到这,我想先打个盹儿,淡过这场闹剧。
惊骇世俗的事见得多了,那些我和君实的回忆就像午后小憩时做的一个短暂而缥缈的梦,久远而虚幻,还来不及提笔去铭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曲词罢,朝堂之内响起了福康公主悲愤的质问声,字字句句从俏唇中艰难吐出:
“这阕词是你为谁而作?”
“你也有过情爱吗?那词中女子呢?”
“她现在在哪?你遗弃她了吗?”
福康公主泪眼婆娑地看着君实,眼底盛满了情绪,是愤怒?是无奈?是凄凉?亦或是绝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打我变成一缕幽魂后,我的心再也没有过像此刻这般怆然、震颤,仿佛我还是当年的血肉之躯。
当年,已过去若干年。
“你是不是觉得爱恨嗔痴皆有罪,人就该活得像个傀儡,如我手持的这个木偶,任人摆成欢喜姿态吗?”
福康公主的话还在耳边响起,而我的思绪已经飘至那些落了灰尘的时光里……
记忆里的君实还是少年模样,惊才风逸引得很多女子为他倾心,这时我还是雁鱼馆的一名歌姬,名唤栖音,京师城内流连烟花之地的士族显贵无人不知的栖音。
君实之名,我已有耳闻,并非是功绩卓越,只是他幼时之举让他早早地就声名远扬,光州光山知县司马池之子,持石击瓮救溺儿的故事在当时家喻户晓。想起这样一个勇敢机灵的孩童后来长成了一位稳重严肃的男子,我的心就像春风拂过了春日里最娇嫩的花瓣,漾起无比微妙的情愫。是的,我倾慕他,在他于宾客席座间与三两好友谈笑风生时,我在台上低眉信手弄筝拨弦,丝竹管弦不入耳,惟君一言一行牵奴心。
我曾读过一首诗,是唐代诗人李端所作,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只可惜在座无人如周公瑾这般精通音律,而我的所为也湮没在了雁鱼馆的繁华热闹中,无人知晓。无人知晓的还有我对君实的一腔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