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站在水母墙前。
我喜欢水母,即便水母有毒,我喜欢它们轻盈优雅的体态,和透明伞状的身体,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没有浮躁。
傅常川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浑然未知,转过身时,他站在离我不过一米的距离,静静注视前方深蓝色的水幕。
他说:“我记得你喜欢这种生物,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才知它与你很像,姿态肆意却身带剧毒。”
我说:“水母这种生物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要招惹的好。”
环境幽暗,水幕的光映得他的黑眸幽深泛蓝,嘴角偏偏勾出一抹于我何干的笑意:“我不是来看水母,我对水母没有兴趣,我只是恰巧路过这里……”
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门票,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见到我视线停留的地方,意识到自己的理由太蹩脚,便说:“见你一个人离开,人生地不熟,作为老同学我想应该过来看看……”
我又郑重地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多想的意思。
离开水母区域,我说:“我要回趟家,刚好搭江昀的车,你回去忙吧。”
江昀?傅常川在脑海中搜索一遍后,不确定地问:“小时候陪你玩的那个江昀?”
“嗯,刚好是朱烨的伴郎,还蛮巧的。”
“送你捧花的那个?”
然后,我点了点头,原来昨天他的灵魂也是在场的。
傅常川非常认同地表示:“确实够巧。”
话说傅常川与江昀的纠葛,是我告诉傅常川关于儿时江昀哥哥之后,傅常川开始陈醋乱飞,他问我,让我情窦初开的是他还是我的江昀哥哥,我便笑,他想要的这个答案至今未曾作答,这算给他为了身边慕名而来那些爱慕者的惩罚。
我告诉傅常川,江昀哥哥是我第一个异性朋友。
其实,我对江昀的印象很淡,儿时太小,记住的也只是零散的片段,后来姑姑搬家后,我们未曾见过,之所以告诉傅常川江昀的事,也是因为傅常川总是收到各路煽情情书,我想验证他对我的感情,事实是,他的反应让我非常满意,自那以后,我们一言不合,他就拿江昀来损我。
走出海洋馆时,江昀已等在出口处,江昀望着我温和地笑,朝我挥手走来。
他说:“你放在酒店前台的行李我已经拿了。”
说完,看了一眼我身后一脸倨傲的傅常川。
我忙介绍:“这是我……我……同学。”
“同学?”傅常川扫了我一眼,更正了一句:“老同学。”
江昀当然是认识傅常川的,仍旧清亮地笑着:“你好,傅总,没想到琪琪还有这么大人物的同学,想当年我认识她时还是个喜欢玩泥巴的小孩。”
傅常川笑得别有深意:“我认识她时她不喜欢玩泥巴,喜欢写情书。”
我的冷汗涔涔下来,咯咯地笑,赶紧说:“傅同学真幽默,哈哈!”
江昀笑吟吟望着我:“原来琪琪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对了,刚和阿姨说了我们要一起回去,你看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过去?”
“啊?”我楞住。
江昀解释:“给你拿行李时,阿姨刚好打我电话,告诉我你今天回家让我过去吃晚饭,我就告诉阿姨我见到你的事,等下一起回去。”
然后我又“噢”了一声。
所以我转身对傅常川说:“股东大会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处理,你回去忙吧。”
站在傅常川身边的每一刻,我的心是慌乱的,心脏这个器官对我而言只是维系生命的运作,却为了身边的他疯狂舞动。
我朝傅常川挥手,跟着江昀离去,离开上海之际,能与他一起逛完海洋馆,对我而言已是莫大满足,我们的路,本就该,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反相而驰。
临走前,我在微信群里喊话:兄弟姐妹们,我回家啦,咱们杭城见吧。
然后七七八八闲聊了一通。
车上,江昀对我说:“小时候,每到暑假你都会去姑姑家,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小糯米团,小小的圆圆的,那时候我刚好小学一年级。你就跟着我到处跑,晚上非赖在我家不愿走,我们太小,不懂什么是离别,每次你离开姑姑家就对我挥挥手说,江昀哥哥再见。我三年级那年暑假,你读一年级,你跟我说,你看,我现在也是小学生了,不是糯米团子了,我们交换了红领巾,谁知那一年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江昀还说:“有些记忆,就是这样的,根深蒂固在心底,我等了你三个暑假,你没有再出现,后来呢我读了高中读了大学,去了别的城市,去年底辗转又回来,说来也巧,你姑姑在街上遇上我妈,聊起自己的侄女至今没有男朋友,就阴差阳错让我有了你的消息。”
此时,我所想的问题也恰巧是,江昀应该才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我们不陌生,而且他对我也有意,如果我选择这门亲事,从此以后,我与江昀在一起,跟他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前尘往事,如烟如风,是不是也算好的归宿呢?
老妈远远候在路口,等着我们归来。见到江昀时那热忱的态度,仿佛在说,哎呀,我的好女婿啊,感谢你愿意收留琪琪这个祸害,解决老娘心头一桩大事。陈妈妈的整个态度,如同她女儿这辈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变成一根枯草,从此以后,苦海无涯,还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让路过此处的英俊小生心生善念,拯救了我这株无人问津人人弃之的小野枯草或是小枯野草。
在老妈各种鄙视的瞪眼中,我大气不敢喘,生怕她老人家把我变成柴火灰飞烟灭了。
家门还没进,老妈就催促道:“琪琪,怎么这么墨迹啊,还不快去给江昀泡杯茶,开了那么久的车,可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