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艳阳高照,零下5度的天气,小区草坪上的孩子正堆积着雪人,隔着玻璃,房间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暖光。
我总是觉得,新的一年不适合赖床,要赖床也得过几日,即便我这么抗拒起床。
去年的冬天,踏着积雪参加了一场久别的同学会,至那以后,我的世界彻底迸裂了。
我告诉自己赶紧打住,我不想新年的第一天流着泪,第二天又是流着泪的早晨!
苏菲冲进门的时候刚过十一点,我正悠然地坐在飘窗上喝着绿茶看着瑞丽杂志,床头柜上放着一碟丹麦曲奇饼干。
苏菲那眼神就像在说,还好你没事,我丫都快急出内伤了。
苏菲首先把昂贵的香奈儿包往我床上一扔,大步流星到我面前,俯下身用那双温怒的浓眉大眼打量着我这稍受惊吓的脸庞。
然后,一掌拍在我的脑门上,急急忙忙说:“你还真悠哉,你火烧眉毛了知不知道?”
我摸着自己的眉,慢悠悠对苏菲说:“我的眉还在。”
苏菲往我床上盘膝一坐,定睛看着我,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措辞般,过了会,婉转问:“傅常川出差回来了吗?”
我的心不由一颤,镇定自若地点点头,微微地笑。
苏菲叹着气,鄙睨地瞪了我两眼:“琪琪,你还想瞒着我吗?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不能说的秘密了,你还把我当姐妹吗?告诉我,你和傅常川怎么了?为什么他出面了张昌邑的事?”
心又被狠狠撕扯两下,我多么不希望新年伊始聊的是傅常川与张黎的话题,我更不想在这一天的早晨因为这两个人而心生悲悯,我应该开开心心去迎接新的一年啊。面对苏菲的问题,我假装淡然地说:“我不爱他了。”
苏菲觉得我肯定是前几日伤心过度,现在开始胡言乱语了,秀眉一紧,把手搭在我的额上,极其怀疑地问:“琪琪,你保证自己不是在说胡话或者说梦话?”
“不是,我很清醒,就这样吧,从此山水不相逢。”这一刻,在苏菲面前我是这样的决意凛然,我忍住浮在眼睑的泪光,下了很大的决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爱他了,从此以后,纵使脚下只有一条小溪流,我都不会跨过去了。”
苏菲小脸上堆满我的天啊我的地啊我的主啊的表情,琢磨着这孩子是昨晚被大雪砸坏了脑袋吧,不对不对,是大雪把她一直错乱不堪的神经给砸端正了吧,怎么突然就脉络清晰了呢?
苏菲捧起我的脸,百感交集,就跟看着迷途知返的孩子,清泪纵横。顺便递给我一抽纸巾,说:“擦擦眼泪,在对的时间不一定遇上对的人,在错的时间也不一定遇上错的人,对你而言,此生一个梁子杰便是幸福,傅家的底子太深,你没进门就被拍死在门廊之外了,人家与张黎也算门当户对,前一秒的订婚风云人尽皆知,下一秒分手消息满城风云,以为婚姻不成买卖还在,谁料一朝之夕,爱恨情仇之中,一脚将前任岳父送进牢狱,好吧,眼看结局已定,即便不是太美丽,至少也没差强人意,公子嫌人生无趣,呼风唤来雨,前任哭成梨花泪,收起脾气装萝莉,公子心有千千结,怜香惜玉终成愧,勾勾兰花指,岳父逃牢狱,可怜市井小市民,抱着西瓜等看戏。”
苏菲满嘴胡言乱语跑火车,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我自顾自绕过她往镜妆前一坐,掏出压在箱底的缤纷彩妆,心想,我应该画个什么样的主题妆,才能匹配新年的暖阳对我的眷顾呢?
苏菲翘起小兰花捏起我的小下巴,不满我没认真听她唱板,一字一句说:“人家傅公子的游戏你玩不起,回头是岸,早日超生。”
苏菲说了许多,我只听到了这一句,人家傅公子的游戏你玩不起,这句话戳痛了原本伤痕累累的心,搁浅了强颜伪装的坚强,我吸吸鼻子,对苏菲耍嘴皮子:“应该是早死早超生,我都还没死呢,如何超生。”
苏菲笃字笃句:“六年前,不对,七年前你已经死了,只是忘记了超生,害了想为你超渡的人。”
苏菲的话太犀利,以至于让我神情恍惚着,却也淡淡地笑,继续粉妆玉琢。
镜中的自己,嫣然地笑着,心里,百般地痛着。
我语气温婉却别样坚定:“那时候没死透,还在苟延残喘,现在已经死残又死透,保证死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苏菲一改方才,叹着气,看着我枝杈分离的眼线,拿过我手中的眼线笔,摇着脑袋,无奈道:“你是用脚在画眼线吗,你以为自己在画素描呢,怎么不索性画条盘山公路算了?”说着,替我擦去蜿蜒曲折的残笔,再熟练地翘着兰花指一笔到尾。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镜中的人儿眼神变得清澈而明亮,我说:“苏菲,你瞧,我的窗户变大了。”
苏菲鄙视我一眼:“本就有着浓眉大眼,何须多此一举,你这么隆重的妆容是准备见未来公婆呀?”
我自嘲道:“公婆?谁知道我公婆的儿子现在有没有小学三年级呢。”
苏菲一脸冷汗,瞟了我两眼,飘去了自己房间。
画完妆,打开衣柜,手指触碰到那件米白色呢大衣,是不是当时不该穿它回来,增加思念的筹码?
花开花落一场梦,这场梦中,因为你的踏入,乱了一汪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