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慕邪这个庸医也在,鼻梁上架着一副装斯文的眼镜,拿着病历对我宣判:“陈可琪,从昨晚的轻度贫血到后来的中度贫血到现在的重度贫血,恭喜你,你是我见过贫血指数飙升最快的患者,下面的,你们说吧。”
苏菲俯下身,满目心疼,却还不忘数落几句:“琪琪,你真的是笨得无药可救的猪,谁说你是猪的转世,你简直就是猪的化身。”
我鼓起腮帮子对苏菲表示自己的抗议。
苏菲话锋一转,蹙起秀眉,深呼吸,迟疑片刻后忧愁地说:“你怀孕了,两个月都没来大姨妈自己都不知道吗?”
怀孕?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我怎么可能怀孕?”
慕邪在一旁弱弱地说:“可能小蝌蚪意志力太坚强了。”
顾不得文不文雅也顾不得这个话题是不是太露骨,一句话就把慕邪呛了回去:“坚强你个鸟蛋啦。”
慕邪脸色一沉,幽怨地看了一眼傅常川,无辜地说:“关我什么事。”
我从床上坐起,小腹一抽一抽地疼,我明明是“例假”来了,好不好,是的,我明明是“例假”来了,我都来“例假”了,怎么可能怀孕呢?这群人揶揄我揶揄成习惯了,一群人逗我玩的吧。
傅常川浓密的眉满是焦郁,深邃的眼中透着黯然的光,光芒之上是一层薄薄的却压抑的雾气。
他说:“琪琪,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我将双手放在小腹之上,感受腹内剧烈的疼痛,明明只是小腹的痛,为什么连胸口仿佛都有几百只虫在撕咬呢?我明明才知道自己怀孕,我不该对这个毫无察觉的孩子寄予任何感情才对,原来不是,那种血溶于水的亲情,可以在瞬间膨胀发酵的,甚至连自己都措不及防,那是一种五内俱崩的疼痛。
我挣脱掉傅常川的手心,泪滑过脸颊滴落在白色的被套上,同时也淹没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把自己埋进被中,蜷缩成一个圈,我要用身子保护那个已不在腹中的孩子。
我默默对梦中的小白兔说,小兔子,对不起,没能留下来陪你,因为刚才的我并没有读懂你眼中的悲伤,也没有认出,你是从我腹中溜走如雪般纯洁的小兔子,你要乖乖躲在蓝莲花之中,等待那个能够保护你的妈妈,好吗?
再次醒来,营养液通过我的脉络输送进我的身体,小腹已不再那么痛,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傅常川独处着。
“琪琪,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吃一点好不好?”傅常川万般呵护在一旁。
我抚过他嘴角的淤痕,指腹之下,透着薄薄的凉,我的眼神没有余温,嘴上却问:“还痛吗?”
傅常川的手隔着厚重的棉被轻放在我的小腹之上,倦容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这里,还疼吗?”
我索涩地笑着,摸着自己的胸口,轻轻地说:“这里疼。”
傅常川眼中的忧伤,就像一个个圈,把我套住,他把我小心翼翼拥入怀中。
这个男人眼中噙着泪光,埋在我的肩上,重复着“对不起”。
他说:“琪琪,你的痛我感同身受,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是我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害。”
我睁着惆怅的眼,依偎在他的怀里,也许我是明白的,明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任何人,是因为我的无知而亲手扼杀了腹中的孩子,是我连他在我腹中已经两个月都不自知,是我没有保护他爱护他,我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别人,我没有资格埋怨任何人。
即便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我那么自私地想要找一个人来为我的无知埋单,那一刻,我把所有可以有的悲伤全部转移给了傅常川,我是责备他的,即便我知道,他的痛不比我少,即便我知道,因为我的无知,他同样失去了孩子。
我需要找个人来发泄自我的怨恨,我那么自私地不顾他的感受,执意伤害他,推开他,指责他,我说:“傅常川,对,是你的张黎伤害了我,你不是看不得她的自甘堕落吗,你的眼里因为有了她不是对我不管不顾了吗?是你抛下我,是你离开了我,都是你的报应,让你的孩子为你莫名其妙的感情埋单。好了,现在你满意了吧,快乐了吧,是不是虚惊了一场,差一点就被一场“意外”牵绊此生。找你的张黎去吧,去拯救她吧,对她愧疚吧,把你的所有都馈赠给她吧。”我对他咆哮,不顾他的心因为我的谴责而血肉模糊。
傅常川眼中的忧伤更浓,黝黑的瞳孔犹如冰封的雪山,无力感啃噬着他作为男人最后的坚强。
“陈可琪,那不是一场意外,那是我爱你,我的情不自禁,你懂吗?”
他什么都没有反驳,只是一句“我爱你”,而我因为这句“我爱你”泪如雨下,却依旧像一只刺猬假装充耳不闻,我说:“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与你有牵扯,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
我发泄着自己的悲伤,任性口无遮拦地诉说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语,所以,傅常川的脸色变得苍白,双手下垂,仿佛千座万座的山棱压垮了他,他悲恸着身子,猩红着眼,声音暗哑地问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失去了理智,我打翻了醋缸,我想起了他与张黎那场豪重的订婚宴,我想起祝福的掌声,我想起他作为未婚夫亲吻自己未婚妻的那一刻,张黎脸上幸福的光,聚光灯下,佳偶天成,令人妒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