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进镇关城,伴夜心下一惊。
镇关城是离聚风谷最近的城市。听紫婧说,她曾经去过一次,那里的人虽然不够善良友好,物资却是极为繁盛。
他曾想着,打探凶手身份的第一站就是镇关城。
可镇关城并非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进入,据紫婧说,世间的人被强行划分为三六九等,像他这样属于末等,根本没有进城资格。
别说镇关城,就是在有“贱民避难所”之称的聚风谷,他也曾被谷民视为下等人。
还记得,那日,他因为行了僭越身份之事,被聚风谷中一群男女往死里殴打。出于自卫,他生平第一次动了杀念,并将之付诸实施。可当他杀了挑头者之后,反而激起更大的报复。直到紫婧及时替他出头,这出生起的第一场灾难才告终止。
那一夜,紫婧带他穿过布满凶兽的森林,到达一处瀑布仙境,指着漫天的萤火虫、启辉和霜星虫,告诉他,他不必为世人的闲言闲语而烦心。就像这三种发出不同色彩的小虫,虽然发出红光的启辉和发出银光的霜星被世人视为高贵的灵虫,而萤火虫则被视为发不出纯粹光泽的凡虫,但是它们模样相仿,又平和地共享家园……
紫婧让他知道,人族这种依据血统所作的贵贱之分,不过是俗人的心魔在作怪罢了……
想到紫婧,不知不觉之中,伴夜伤痕斑驳的脸颊已布满了泪痕。
“站住!你们怎么不佩族徽!全部把身份牌拿出来,接受检查!”
“马背上运的是什么人!……大胆!竟敢挖运死尸!”
几名披坚执锐的守卫摆出架势,拦住了马队的去路。
“我们是公孙家的人。”
之前负责捆绑和运送伴夜的两面青年催马上前,面对守卫的叱喝,语气不卑不亢。
“下马!管你是哪家的,都给老子滚下来!”
坐在前面的青年脸庞一板,做出一副要发作的模样。
薛雷催马上前,拿出一块半掌大小的铜牌。
铜牌上镂有一把鎏金板斧。
守卫目光剧变,急忙让开条路来,绽放笑脸道,“原来是公孙世家的尊爷,各位里面请!”
城中顶着公孙名号的家族成百上千,可是能令他们忌惮如此的,唯有一家,即鹰都山城的公孙世家。
鹰都是神鹰帝国的都城,而镇关城只是神鹰帝国的边陲小城。
公孙世家雄踞鹰都高地山城,号称“神脉正统、天神遗族”,与鹰都皇族宇文世家并称“帝国双柱”。
原先,几乎没有人知道,镇关城内有公孙世家的子弟。
至于宣德山庄的公孙简,人们只知道他是个头脑精明的生意人。他之所以成为镇关城首富,除了勤恳持家和善于算计布局外,人们没有想到他还有着雄厚的家世背景。
今晨,鹰都公孙世家摆了十里仪仗,家主开山王公孙正亲自到宣德山庄,大张旗鼓地邀请公孙简回族,公孙简的世家身份,由是弄得满城皆知。
守卫们自然也知道此事。所以,在此碰见公孙世家的人,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守卫让开道后,马队疾驰而入。
“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不好吧。”
一名守卫有些为难,内心颇为忐忑,当前正值戒严期,若是让城主逍遥王知道他们未经检查就放人进去,免不了要治个杀头的大罪。
“开山王都来了,现在得罪公孙世家的人,就是自寻死路。况且,开山王现在住在王府,是王爷的座上宾,我们放进的是王爷的客人,就算王爷知道,也不会怪罪我等。”
年龄稍长得守卫叹了口气,见夜色将至,下令锁了城门。
两名青年在前开道,其余人紧随其后,马队毫无顾忌地在城中大道全速奔驰,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伴夜居末,可由于马匹训良,却也并没有脱离马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马队入了一座高大气派的院落。
这里便是宣德山庄,山庄主人正是经营药材生意的镇关城首富——公孙简。
而少女则是公孙简的独女,名为公孙玉莲,刚满十六。
在宣德山庄,公孙玉莲像是一言九鼎的主人,而公孙简则像是个勤勉的管家。所以,凡庄中大小事,只要有公孙玉莲参与其中,结果总是依了公孙玉莲的意思。
公孙玉莲自然也非草包,小小年纪就颇有经营管理之才……
下了马匹,公孙玉莲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后厅。
在那两名开道青年的安排下,伴夜被仆役解下,抬到了偏院。
脱了绳索后,伴夜有了行动的自由,可有仆役在旁,也只得继续装作不省人事。
搬运他的仆役不知其身份,又未听是因何故运回这具恐怖的“死尸”,故而既不敢过分怠慢了他,也不敢优待他,只好找了个久无人居的寒酸处,将他放在一张光板床上。
除了这张光板床和蛛网灰尘外,整个房间内空无一物。
待仆役离开后,伴夜半坐起身。幸而此时周围没人,否则的话,若是被人看见了,定会被他吓个半死。这幅残缺不全、死肉遍身的尸体突然起身,活脱脱就像是诈尸。
“这间房子可比草丛安全。”伴夜暗自思忖。
他想要离开,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过于心急只会坏事。
现在的他,不惟是体力匮乏,浑身的伤势也很严重,就算他勉强离开,凭他这幅容貌,想在这城市里再找到容身之所,无异于天方夜谭。
自忖暂时没有危险,伴夜颓然倒下,陷入了酣沉的睡眠。
只要有足够的睡眠,他便可以恢复……
无论是公孙家的主人,还是下人,似乎都把伴夜给忘了。
自从把他随意扔在一边后,连续七日,竟无一人再去看他一眼。
就连主张带他回家救治的公孙玉莲也忘了这茬事,别说安排医师,就是家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草药,也未给他服用一点。
这几天,整个宣德山庄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哪还顾得上伴夜,和之前一样,人们还是把伴夜住进去的这间屋子当作废弃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