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狩个猎么,竟然有这么冗杂的仪式。焱攸在心里烦腻地嘀咕着,她坐在一群皇家的娘娘、命妇中间,有些闷得发慌,飞鸟今天没来,自己野去了,她倒是聪明。焱攸叹口气向那些戎装的男人堆里看,不知不觉地眼睛就跟着百里瑾转,他身量比其他王孙公子都要高些,虽然有些削瘦但却并不羸弱。远远看上去气度沉稳,举止间倒有种难得的自然态度,焱攸举起一杯酒自己喝了,心里头慢慢想着,要是他不是这么一个相貌,不知那又是什么光景呢?
焱攸转开视线才留意到身边的女人都在盯着自己,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她这才意识到只有她自己喝了酒,不但喝了,而且还把桌上的一壶酒给喝光了。她有点尴尬,越发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格格不入。
“哼,那人是谁啊,真没规矩。”一个尖刻的女声问到。
焱攸听见了,脸上却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她早就看见了坐在右边的那个女孩,也是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模样还可以,只是鼻子生得略有些不好,太过尖细了些。焱攸瞧见她身边的小太监赶忙附在她的耳边告诉她,这个不懂规矩的女子是谁。
焱攸也略略侧了侧头,百里瑾身边最得用的小太监十月这会正跟在焱攸身边,连忙过来低声告诉焱攸,“主子,那是皇太后兄长的孙女儿,叫凌秀儿,太后恩典准她一同来这儿玩玩的。她性子素来不大好,主子犯不上理她。”
焱攸微微笑了,眼瞧着那女孩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什么也没说。她还不至于跟一个久居深宅大院之中被宠傻了的女孩一般见识。不过这个凌秀儿却不想就这么算了,先是手里拿着一块绢子掩在口上笑了半日,引来许多女眷看她,她才来了劲头儿,大声跟旁边的女孩子说,“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丑八怪王爷新娶的媳妇儿。”
旁边有年纪小的女孩就笑了,年纪大的妇人多半知道那丑八怪王爷娶的是大将军府上的千金,所以不大愿意招惹。
焱攸不接她的话,眼睛又向百里瑾的方向看过去,百里瑾恰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也不过片刻,百里瑾已经转开头去。焱攸知道百里瑾不是恼她,也不是不愿意看见她,只是不愿让她看到他的脸罢了。
“怎么,新婚燕尔,舍不得你那个俊俏的情郎?”凌秀儿冷笑着打趣焱攸。
焱攸转过视线来瞧着她,凌秀儿被她的眼神逼得有些不舒服,见焱攸既不还口也不动怒,更没惧怕她的意思,倒像是她讨了个大没趣儿。还想再跟焱攸找麻烦,狩猎之前的祭奠大礼已经结束了,这些坐着的贵族女子也四散开来,多数本来就不喜欢狩猎所以也马上就要回去歇着了,皇上新宠的两位年轻妃子上了马,随驾伺候在皇上左右。
凌秀儿骄横跋扈惯了,今天看了焱攸不顺眼就不想放过她,可现下想给焱攸找难堪可也没了看客,也就没意思了。她气哼哼地盯着焱攸,想看她如何行事再做打算。却见焱攸站在原地没动,这么些女子都是被奴才们簇拥着自行走开的,唯独焱攸,微笑着看着他的夫君亲自来接她。凌秀儿看着那个丑八怪百里瑾骑着马过来,在焱攸面前下马,低声跟她说着什么,又伸手抚mo了焱攸的头发,焱攸拽了他的袖子,也笑着同他说话。凌秀儿有些呆,焱攸脸上的笑太过舒心了,她在这宫廷里还没见哪个女子能笑得那么尽情尽兴,她心里有些恼了,她不懂百里瑾跟焱攸之间那种奇妙的东西是什么,可她没有,所以她很是有些嫉妒。
百里瑾扶着焱攸上马,焱攸上了马便笑着看他,“你不用这么婆婆妈妈,我的马骑的好着呢!等会我跟你赛马如何?”
凌秀儿听见百里瑾的笑声,“人家都在狩猎,你跟我骑着马瞎跑一气,那怎么成呢?”
“那傍晚时候,你跟我一起骑马?”焱攸始终看着百里瑾,仿佛看不见这里的其他人。
百里瑾骑上另一匹马,没有回答焱攸的话,可看着焱攸的眼神温柔专注。凌秀儿呆呆地看着,哪怕到了下一辈子她也不会稀罕这么丑的男人盯着自己,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百里瑾看着焱攸的眼神,她一向自以为比那些皇室的公主还娇贵几分,可也从没有人这样看过她,像是看着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她赌气自个儿骑上了马,一干奴才紧张地伺候着,大鄢的风俗,男子狩猎,女子可以随往,所以贵族女子多半会骑马,她骑着马一径走到人多的地方,自来便有几分姿色的人,又故意打扮的出挑,引得王孙贵族子弟不住地瞧她,她这才觉得心里好过些。
焱攸跟百里瑾却跟在狩猎队伍的后面,焱攸向前面张望,百里珉正跟在皇上左右,焱攸转回头在小声对百里瑾说,“你瞧,那边多热闹。”
百里瑾偏了偏头,他不习惯焱攸看着他的脸,“是啊,要你在这清冷地方陪我,委屈了你。”
“百里瑾。”焱攸兜着马绕到他的另一侧,“你做什么不看我?”
百里瑾无奈地叹口气,看了她一眼,焱攸正微微笑着看他,并没什么挖苦的意思,焱攸转开头看着前面,“我不过就是个糊涂人罢了,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也不许认真恼我。若连你都恼我了,我就算比昔日更有权势一百倍,可在这世上,依旧是没有立足之地。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到底什么意趣呢?我还以为我是个做事儿的人,可我现在想想,其实也不过是俗而又俗的一个人罢了,再不抽身退步,我也……呵呵,我若不想那些个是是非非,还真愿意跟你在一起,你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就安稳了。”
百里瑾没想到焱攸要说这样的话,有些不知所措。焱攸又接着说,“就像——就像唐黎他们仍旧跟在我身边一样觉得安稳。”
百里瑾泄了气,想一想又无奈地笑笑,焱攸的一句话时常会分成三段,一段是正正经经的,就像是久经风雨的人才说得出的,一段是孩子气的,一段又是娇蛮不通情理的,“我也说你不该在这是非场里搅,正经应该去做个山大王,杀伐决断恣意妄为,岂不更合你的性子?”
焱攸惊讶地回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平生夙愿?想不到你还真是我的知己。”
百里瑾被焱攸惹得真正大笑了出来,焱攸却还能绷着不笑,低着声音说的神神秘秘,“将来若是这里容不下你,你就跟我走,我去做山大王,你来做压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