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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工棚是个长方形的房子。内墙刷成白色,地板没有上漆。三面墙上都装有那种小小的方窗。第四面墙上有一个带木门闩的坚固大门。靠墙放着八个铺位,有五张已经铺好了毯子,另外三张用粗麻布盖着。每个铺位旁边都钉着一口杂物箱,箱口朝外,为睡在床铺上的人提供一个双层架,可以放置一些私人物品,架子上放了不少小物件,有肥皂、爽身粉、剃须刀和一些西部杂志,农场里的人喜欢看这玩意儿,尽管他们会把里面的内容当成笑料,但私下里又愿意相信。架子上放有药,还有小药瓶、梳子什么的,杂物箱两侧的钉子上还挂着几条领带。一面墙边有一个黑色的铸铁炉,烟囱径直穿过屋顶,房间中央有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桌子,纸牌扔得到处都是,周围是拼凑在一起的箱子,打牌的人可以坐在上面。

上午十点左右,太阳透过侧窗照在满是灰尘的窗栏上,苍蝇在阳光中进进出出,犹如匆匆划过的流星。

这时,木门闩抬起,门开了,一个背有点驼、个子很高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穿着牛仔裤,左手拿着一个长把大扫帚。跟在他身后的是乔治,伦尼则走在乔治后头。

“老板以为你们昨晚就能到,”老人说,“今早你们没去干活儿,他气坏了。”他右胳膊一指,衣袖里伸出一只没了手掌、如同木棍一般圆滑的手。“你们可以睡那两张床。”他指着炉边的两个铺位说。

乔治走了过去,将毯子扔在麻布下用稻草当床垫的铺位上,往杂物箱看了看,拿起一个黄色的小罐子。“我说,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老人说。

“上面说:‘可有效消灭虱子、蟑螂等害虫。’你们他妈的给我们安排的什么铺位?我们可不想裤裆里蹦出兔子来。”

老帮工将扫帚用胳膊肘和身体侧面夹住,伸出一只手接过罐子。他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标签。“我跟你说……”他终于开口道,“之前睡在这个铺位上的是个铁匠……人相当不错,特别爱干净,你肯定想认识他,是个吃完饭都要洗手的主儿。”

“那他怎么会长虱子?”乔治越想越生气。伦尼将铺盖卷放在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张嘴看着乔治。

“我跟你讲,”老帮工说,“这个铁匠叫惠特伊,就算没有虫子,他也会把东西拿出来,以防万一,明白吗?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跟你说说他以前是怎么做的,吃饭的时候,他会给土豆剥皮,把上面的小点全都扒拉掉——也不管是什么东西——然后才吃。要是鸡蛋上有个红点,他也会先剔掉。他就是这样的人,特爱干净。有时候他即使哪儿都不去,也会穿着节日的礼服,打上领带,就待在工棚里。”

“我怎么不那么信呢。”乔治将信将疑地说,“你说他是怎么辞工来着?”

老人将黄色的罐子放进口袋,用断肢摩挲着硬邦邦的白胡茬:“为……啥……辞……了?跟大伙没什么两样吧。说是吃的有问题,就走了。除了说食物有问题,也没给别的由头,有天晚上突然说‘把工钱给我’。大伙都是这么干的。”

乔治掀起褥套,往下面看了看。他倾身过去,仔细看了看麻布包里的东西。伦尼也立马起身,学着他的样子查看起了床铺。良久,乔治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打开铺盖卷,把东西放在架子上,有剃须刀、肥皂、梳子、药瓶,还有些外敷药和皮腕套。他将毯子整齐地铺到床上。这时老人说:“我估摸着老板随时就到了,你们没有一大早赶来,老板气得要命。当时我们正吃早餐呢,他径直冲了进来,大声问道,‘他妈的新来的工人呢?’还冲马房小黑发了一通火。”

乔治抚平床铺上的一条褶皱,坐了下来。“冲马房小黑发了一通火?”

“是啊。马房工人是个黑人。”

“黑人,啊?”

“是的,人倒是不错。后背被马踢歪了,老板一生气就冲他发火,但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他经常看书,房间里有很多书。”

“老板人怎么样?”乔治问道。

“呃,人不错。不过,有时喜欢发火,但人不错。我跟你说,你知道他在圣诞节干了什么吗?带了一加仑威士忌到这儿,说,‘伙计们,给我放开了喝,一年可只有一次圣诞节’。”

“怎么可能!整整一加仑?”

“是的,先生。天哪,我们喝得可带劲儿了!那天晚上,他们让黑人也进来了,小骡夫斯米梯追着他跑。还真不赖。大伙不让斯米梯用脚踢,所以黑人就抓住他了。斯米梯说要是可以用脚,他准能要那个黑人的命。大伙说黑人是个驼背,斯米梯自然不能用脚。”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顿了顿说,“后来,大伙去了索莱达一通疯闹。不过我没去,哪里还有那样的精神头?”

伦尼刚铺好床铺,木门闩又抬了起来,门开了,一个矮壮的男子站在门口,穿着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黑色马甲的扣子是解开的,外面套了一件黑外套。两个大拇指插在皮带上,紧挨着方形不锈钢皮带扣的两侧。头戴一顶脏兮兮的斯泰森帽,脚蹬一双带马刺的高跟马靴,这一身行头表示他绝不是干苦力的。

老帮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用断肢摸着胡须,拖曳着脚步往门口走去。“刚来的两个。”他说,继续拖着脚步经过老板身边,从门口走了出去。

矮胖的老板迈着小短腿飞快进了房间。“我给默里和莱迪写了信,要两个人,今早就得到。你们把工卡带来了吗?”乔治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儿,掏出工卡,递给老板。“看来不是默里和莱迪的问题,工卡上写着你们两个今早就该到这儿了。”

乔治低头看着脚。“巴士司机报错了地方,”他说,“我们步行了十几英里。他说到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早上又搭不到车。”

老板眯缝着眼睛说:“呵,虽然缺了两个人,我还是让收粮的人出发了。现在去也没用了,还是等到吃过午饭再说吧。”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出勤记录本,翻到夹着铅笔的那一页。乔治意味深长地冲伦尼皱了皱眉头,伦尼点点头,表示明白。老板舔了一下笔:“你叫什么名字?”

“乔治·米尔顿。”

“你呢?”

“他叫伦尼·斯莫尔。”乔治说。

名字被登记在了出勤本上。“呃……今天是二十号,二十号中午。”他合上本子,“你们之前在哪儿干活儿?”

“在威德那里。”乔治说。

“你也是吗?”老板问伦尼。

“是的,他也是。”乔治答道。

老板开玩笑似的指着伦尼道:“他不大爱说话,是吗?”

“是的,但他干起活儿来可不含糊,壮得像头牛。”

听到这话,伦尼自己也笑了。“壮得像头牛。”他重复道。

乔治冲他蹙起眉头。伦尼因自己忘了之前答应的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老板突然发问:“听着,斯莫尔!”伦尼抬起头。“你会干什么?”

伦尼一下慌了,赶紧向乔治求助。“你吩咐他干什么,他就能干什么。”乔治说,“他可是赶牲口的好手,还能扛粮包、开耕田机。什么活儿都不在话下,给他个机会就成。”

老板转身面对乔治:“你为什么不让他回答?你想干什么?”

乔治大声打断他的话:“噢,我可没说他很聪明,他不是个聪明人。我只说他干起活儿来可麻利了。他能扛起四百磅的包。”

老板慢慢把小本子放进口袋里,双手插在皮带里,一只眼睛眯缝着,几乎闭了起来。“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啊?”

“我是说你能从这个家伙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你把他的工钱都装进你的兜里吗?”

“没有,没有的事。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打他的主意?”

“呵,我从没见过哪个人会为别人这么操心,所以只想知道你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乔治说:“他……他是我表亲,我跟他妈妈保证过要好好照顾他的。小时候,他的脑袋被马踢了,人没啥问题,只是不怎么聪明,但你叫他干什么都行。”

老板转过身说:“呵,谁都知道扛大包不需要脑子,不过,你可别想出什么幺蛾子,米尔顿,我可会盯着你的。你们为什么不在威德那里干了?”

“那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乔治迅速回答道。

“什么活儿?”

“我们……挖了个粪坑。”

“好吧,你可别想出什么幺蛾子。因为你根本脱不了干系,我见过不少聪明人。午饭后跟着收粮队出发。他们会用打谷机收大麦。你跟着斯利姆那队。”

“斯利姆?”

“没错,赶车的,是个大块头,吃饭时就能见到。”他说完猛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但还没走到门外,又转过身来,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后,乔治转身对着伦尼说:“我叫你一个字也不要说的。闭上你的臭嘴,让我来说就行了。你他妈的差点儿害我们连工作都没了。”

伦尼沮丧地盯着自己的手:“我忘了,乔治。”

“对,你忘了。你哪次没忘?哪次都是靠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帮你解围。”他一屁股坐在床铺上,“这下好了,他盯上咱们了。咱俩可得小心点儿,别出乱子,你给我把你的那张大嘴巴闭上。”伦尼很是懊悔,不再说话了。

“乔治?”

“你又想搞什么?”

“我没被马踢过头吧,乔治?”

“他妈的要是真踢过就好了。”乔治恶狠狠地说,“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乔治,你说你是我的表亲?”

“呵,那是骗人的,幸亏不是。如果我真是你的亲戚,我宁愿一枪崩了自己。”

伦尼突然不再说了,朝开着的门口走去,往外面瞅了瞅。

“我说,你他妈的在听什么呢?”

老人慢慢进了房间。他手里拿着扫帚,后面跟着一条瘸腿的牧羊犬,那条狗鼻口灰白,苍白的眼睛已经瞎了。狗很是温驯,挣扎着在房间那头躺了下来,兀自发出轻轻的咕哝声。老帮工目送着它躺下。“我没听见,刚才只是站在遮阴处给狗梳理毛。我刚清理完洗漱房。”

“你竖着大耳朵偷听我们说话呢,”乔治说,“我可不喜欢多事的人。”

老人的目光不安地在乔治和伦尼身上逡巡,最后目光又落到了乔治身上。“我刚过来。”他说,“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清,再说了,我对你们的谈话也没兴趣。在农场干活儿啥也不要听,啥也不要问。”

“不打听他妈的就对了。”乔治说,心情也平静了些许,“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干活儿的话。”不过,老帮工的解释让他安心不少,“进来坐会儿吧,”他说,“要说这狗还真他妈的老。”

“是的,我养它的时候还是只小狗崽呢。天哪,它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一条不错的牧羊犬。”老人将扫帚靠墙放着,用断肢摸了摸他那花白的硬胡茬。“你觉得老板人怎么样?”他问。

“不错,看起来还凑合。”

“他是个好人。”老帮工同意道,“你在他面前可不能胡来。”

这时,一个小伙子进了工棚。那人身材瘦小,皮肤蜡黄,长着一双棕色的眼睛和一头浓密的卷发。他左手戴着一只劳保手套,跟老板一样,也穿着高跟靴。“看见我家老爷子了吗?”他问。

老帮工说:“他刚才还在这儿,科里。兴许是去厨房了吧。”

“我去找他。”科里说,目光扫过两个新来的,随即停下脚步,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乔治,又望向伦尼。他的胳膊慢慢弯起来,握紧拳头。他身体紧绷着,稍稍欠了欠身子。目光既是在打量他们,又满是挑衅的意味。在他的鄙视下,伦尼不由得扭动身体,双脚也紧张地挪动着。科里小心翼翼地朝他走了两步:“莫非你们就是我家老爷子要等的新工人?”

“我们刚来。”乔治说。

“让大个子自己说。”

伦尼难为情地扭动着身子。

“要是他不想说呢?”乔治道。

科里猛地扭过身子:“天哪,他该说话的时候就得说话,你他妈的瞎掺和什么?”

“我们一起来的。”乔治冷冷地答道。

“噢,这么回事啊。”

乔治很紧张,动也不动。“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伦尼不知所措地望着乔治,希望能得到指示。

“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让大个子说话了。”

“他要是有什么想告诉你的,大可自己说。”乔治轻轻地朝伦尼点点头。

“我们刚来。”伦尼轻声说。

科里不为所动,只是盯着他:“好吧,下次有人问你,你只管回答就是。”他转身出了门,肘关节仍然保持着稍微弯曲的姿势。

乔治目送着他离去,转身对着老帮工:“我说,这小子咋回事?伦尼又没惹他。”

老人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确保没人在听。“他是老板的儿子,”他压低声音说,“科里身手可敏捷了,在拳击圈子里也小有名气,他是个轻量级选手,身手敏捷。”

“呵,他身手敏捷是他的事,”乔治说,“可他也犯不着跟伦尼较劲儿吧。伦尼也没对他怎么样,他认为伦尼哪里不对劲吗?”

老帮工想了一会儿,说道:“呃……这么说吧,像科里这样的小个子,平日里就十分讨厌大块头,老是找大块头的碴儿。就好比是看到他们,气就不打一处来,因为他自己个头不大。你也见识过这种小个子吧,总喜欢惹是生非。”

“当然,”乔治说,“我还真见过不少厉害的小个子。但科里最好悠着点,别想欺负伦尼。伦尼的身手是不敏捷,但科里这种小阿飞要是敢惹伦尼,到时候吃苦头的只能是他自己。”

“嘿,科里的身手可是相当敏捷,”老帮工半信半疑地说,“要我说这事说什么都不对。科里要是跟大个子干一架,把对方打趴下,大伙都会说科里好厉害。要是他跟大个子打架,被人家打趴下了,那么大伙都会说,大个子就得跟个头差不多的人打才行,说不定他们还会群起而上对付大个子呢。反正我觉得这事怎么做都不对。要我说科里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乔治望着门口,像是警告似的,说:“哼,在伦尼面前他最好给我小心点,伦尼可不怎么会打架,但他长得这么壮,出手又快,规矩什么的也不懂。”他走到方桌旁边,找了个箱子坐下来,把纸牌收拢,开始洗牌。

老人挨着他坐在另一个箱子上。“你可千万别把我说的这些告诉科里,否则他准会让我卷铺盖走人,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谁也不可能把他开了,因为他爸是老板。”

乔治切着牌,一张张地翻开,然后又扔到一堆牌里。他说:“我看科里这小子就是个小王八蛋,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一肚子坏水的小个子。”

“我觉得他最近有点儿变本加厉了,”老帮工说,“他两个礼拜前才结的婚。老婆就住在老板的房子里。我觉得这家伙结婚后更加肆无忌惮了。”

乔治嘟囔了一声:“没准儿他想在老婆面前显摆吧。”

老帮工似乎对这些八卦越聊越有兴趣。“你看到他左手戴着的手套了吗?”

“是的,看到了。”

“嘿,手套里面全是凡士林。”

“凡士林?干吗用的?”

“我跟你说,科里说为了老婆着想,他得一直让那只手软和点儿。”

乔治全神贯注地看着纸牌。“这种事到处嚼舌根可真够下作的。”

老人安心了。他总算引着乔治骂了一句脏话,感觉自己安全了,说起话来也更加大胆了。“等你亲眼见到科里的老婆再说。”

乔治再切了一次牌,然后慢条斯理地将牌一张接一张地放下去。“漂亮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当然。漂亮着呢……不过……”

乔治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牌。“不过什么?”

“呃……喜欢跟人眉来眼去。”

“啥?结婚两个礼拜就跟人眉来眼去了?难怪科里的裤裆里像爬满了蚂蚁似的。”

“我看见她冲斯利姆抛媚眼了。斯利姆可是个赶牲口的好手,人也不赖。他用不着穿高跟靴也能把收粮食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我就瞧见过她冲斯利姆抛媚眼,不过科里没发现。我还见过她和卡尔森眉来眼去呢。”

乔治假装对这档子事没什么兴趣。“那咱们有好戏看了。”

老帮工从箱子上站了起来说:“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乔治没有回答。“嘿,我觉得科里娶了个……婊子。”

“他又不是第一个,”乔治说,“娶婊子的男人多了去了。”

老人朝门口走去,老狗抬起头,张望了一阵儿,然后痛苦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我得给干活儿的准备洗脸盆去了,收粮的马上回来。你们也要去扛粮包吗?”

“嗯。”

“你不会把我说的话告诉科里吧?”

“绝对不会。”

“呃,到时候你自己看看他老婆吧,先生,看看她是不是婊子。”他走出门,来到外面灿烂的阳光下。

乔治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牌,一次翻开三张。在A那摞牌下面摆了四张梅花。方方正正的阳光在地板上晃荡,苍蝇如同火花般在光束中穿梭。窗外,响起马具丁零当啷的声音以及不堪重负的车轴发出的嘎吱声。远处传来清楚的喊叫声:“马房小黑——喂,马房——小黑!”跟着又来了一句,“该死的黑人去哪儿了?”

乔治盯着排成长龙的纸牌,然后将牌拢到一块儿,转向伦尼,伦尼躺在床铺上看着他。

“听着,伦尼!这可不是好地方。我有点儿害怕。科里那家伙会来找你麻烦。这种人我以前见过,他先是试探你,要是觉得你怕了,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揍你一顿。”

伦尼的眼睛里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不想惹麻烦,”他伤心地说,“别让他揍我,乔治。”

乔治起身走向伦尼的床铺,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讨厌这种无赖,”他说,“这种人我见多了。老家伙说得没错,科里压根儿就不会给别人机会,他怎么都会赢。”他想了想,“伦尼,他要是跟你打架,我们就只有卷铺盖走人了。你可别犯傻。他是老板的儿子。听着,伦尼,你得躲着他点儿,知道吗?千万不要跟他说话,要是他进屋,你就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去。你能做到吗,伦尼?”

“我不想惹麻烦,”伦尼再次伤心地说,“我可从没招惹过他。”

“要是科里想逞能,想跟人打架,吃亏的反正是你。总之别跟他有任何瓜葛,记住了吗?”

“可以的,乔治。我一个字也不说。”

收粮的人渐行渐近,动静也越来越大。坚硬的地板上马蹄的“嘚嘚”声、车闸拉动的声响、链条发出的吱呀声混在一起。收粮队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乔治仍然挨着伦尼坐在床铺边上,蹙起眉头思忖着。这时,伦尼怯生生地问道:“你没生气吧,乔治?”

“我又没生你的气。我在生科里那个无赖的气,要是能在这里攒点钱就好了,一百块就行。”他的语气变得果敢起来,“伦尼,你离科里远点儿。”

“没问题,乔治,我一个字也不说。”

“别入了他的套,要是那个王八蛋真打了你,就给他好果子吃。”

“给他吃啥好果子,乔治?”

“没什么,没什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我讨厌这家伙。听着,伦尼,你要是捅了娄子,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伦尼用胳膊肘支起身体,脸因为思考问题都扭曲了。接着,他那忧郁的眼神望向乔治的脸:“我要是捅了娄子,你就不会让我照顾兔子了。”

“我不是这意思。你还记得咱们睡觉的地方吗?河下游那里?”

“是的,我记得。噢,我当然记得了。我会去那里,藏在灌木丛里。”

“你藏起来,等我去找你。可别让任何人瞧见了,藏在河边的灌木丛里。你重复一遍。”

“藏在河边的灌木丛里,藏在河边的灌木丛里。”

“如果你捅了娄子。”

“如果我捅了娄子。”

这时,车闸发出尖锐的声音,只听到有人喊道:“马房——小黑,喂,马房——小黑!”

“伦尼,你再重复几遍,这样就不会忘了。”

门口长方形的光斑突然消失了,两人抬起头。一个姑娘站在那里,往屋里张望着。姑娘丰满的嘴唇擦着口红,两眼的间距很宽,化着浓妆,指甲也涂得红红的,一卷卷的头发垂下来,似香肠一般。她穿着棉质便服和红色的拖鞋,鞋面上分别插着两束红色的鸵鸟羽毛。“我找科里。”她说,声音带着鼻音,很是生硬。

乔治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他刚才还在呢,现在走了。”

“噢!”她将手背在身后,靠在门框上,像是整个身体准备蓄势待发一般,“你们就是那两个新来的吧?”

“没错。”

伦尼上下打量着姑娘,可她并没有往伦尼这边看,她稍稍昂起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科里有时会在这儿。”她解释道。

“可他现在不在。”乔治唐突地说。

“他要不在,我还是去别的地方找吧。”她玩笑似的说。

伦尼神魂颠倒地看着她。乔治说:“我要是见到他,会帮你捎句话,说你正在找他。”

她淘气地笑了笑,扭动着身姿。“我找人总没人怪罪吧。”她说。

这时,她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一扭头,打了声招呼:“嘿,斯利姆。”

斯利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嘿,美人儿。”

“我正四处找科里呢,斯利姆。”

“是吗?那你可找得不够仔细。我瞧见他回你屋了。”

她突然变得慌里慌张,“再见,各位!”她冲工棚喊了一句,便匆匆离去了。

乔治回头看着伦尼:“天哪,真是个荡妇,原来这就是科里的老婆。”

“她可真漂亮。”伦尼替那个女人说话。

“是啊,说得她好像变着法儿不让我们看出来似的,将来科里可有的受了。我敢说给她二十块钱她就能跟人家跑咯。”

伦尼仍然盯着门口,像是那女人还在那儿似的。“天哪,她可真漂亮。”他倾慕地笑道。乔治迅速低头看了他一眼,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使劲儿晃起来。

“听好咯,你这个狗杂种、臭呆瓜。”他凶巴巴地说,“一眼都不准看那婊子。我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种害人精我以前见过,但像这种能叫人犯罪的我还从没见过。你给我离她远点儿。”

伦尼想要挣脱乔治揪着他耳朵的手。“可是我啥也没做,乔治。”

“是的,你是啥也没做。她在门口露大腿的时候,你也没盯着别的地方看。”

“我没想干坏事,乔治,真的。”

“你离她远点儿就对了,她要不是红颜祸水,这世上就没人是了。你让科里去咬钩就是了。他的手套里反正全是凡士林。”乔治恶心地说,“我敢说他还会吃生鸡蛋,写信给药房拿药吃。”

伦尼突然大声喊起来:“我不喜欢这儿,乔治。这不是个好地方。我想离开这儿。”

“我们必须攒点钱再走。没别的法子,伦尼。只要能走,我们立马离开这儿。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这里。”他回到桌旁,继续将纸牌摆成一条长龙。“是的,我也不喜欢这里,”他说,“只要挣了钱咱们就走,只要兜里有几美元,咱们就离开这儿,到美利坚河上游淘金,那里一天就能挣两三美元,说不定还能发大财呢。”

伦尼急切地朝他靠过去说:“乔治,咱们走吧,去别的地儿,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咱们得留在这儿。”乔治简短地说,“给我闭嘴,他们要来了。”

附近的洗衣房里传来了水流的声音和洗脸盆乒里乓啷的声响。乔治仔细看着纸牌。“也许咱们也应该去洗洗,”他说,“可是咱们什么也没干,身上又没脏。”

一个高个子男人立在门口,胳膊下面夹着一顶压扁的斯泰森帽,正往脑后捋着他那又长又黑的湿发。跟其他人一样,他也穿着牛仔裤和牛仔短外套。他打理完头发,走进房间,举手投足如同皇室成员或工匠大师般威严。他便是领头的骡夫,农场的头牌,能同时驾驭十头、十六头,甚至二十头骡子,让它们跟着领头的骡子排成单列行走。他一鞭挥下去,骡子屁股上的一只苍蝇立马一命呜呼,却不会伤及骡子分毫。他说话时语气透着一股庄重、沉着的意味,他只要一开口,别人的说话声都会戛然而止。无论是谈论政治还是爱情话题,他说的话都极具权威,任谁也不会反对。他就是骡夫的领队斯利姆。瘦削的脸庞棱角分明,让人看不出年纪,说不定是三十五岁,也可能是五十岁。他更喜欢聆听,不大爱说话,慢条斯理的话语中不仅蕴含着思考,还多了一份同情,他的手又大又瘦,动作却如神殿中的舞者一样柔和。

他将压扁的帽子抚平,从中间折好,重新戴上。他友好地看着工棚里的两个人。“外面真他妈的亮,”他轻声说,“进来后几乎什么也瞧不见,你们是新来的吧?”

“刚到。”乔治说。

“你们是来扛粮包的?”

“反正老板是这么说的。”

斯利姆在乔治对面的一个箱子上坐下来,研究着反过来的单列纸牌。“希望你们到我这队来,”他说,声音非常温柔,“我队里有两个草包,连粮包和蓝色的球都分不清。你们扛过粮包吗?”

“当然啦,”乔治说,“我倒没啥好吹的,但要说扛粮包,两个人也不是那边那个大个子的对手。”

伦尼的目光一直在两人身上移动着,被这么一夸,他得意地笑了。听到乔治夸奖别人,斯利姆也不由得赞许地看着他。他往桌子那头看过去,抓住角落里一张松散的牌。“你们是一起的吗?”他的语气非常友善,明显是在鼓励,而非胁迫。

“是的,”乔治说,“我们算是互相照应吧。”他用大拇指指着伦尼,“他不大聪明,但干起活儿来可不含糊。他人不错,就是不大聪明。我认识他很久了。”

斯利姆的目光望过乔治,看着别的地方。“眼下可没多少人会结伴而行,”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搞不清。也许在这个操蛋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在提防彼此吧。”

“有个熟悉的人一起出门,比自己一个人强多了。”乔治说。

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看起来非常强壮的男人进了工棚,刚洗过的头上还滴着水。“嘿,斯利姆。”他打了个招呼,随即站在那里,瞪着乔治和伦尼。

“他们是新来的。”斯利姆算是介绍了。

“幸会,”大个子说,“我叫卡尔森。”

“我是乔治·米尔顿。这是伦尼·斯莫尔。”

“幸会。”卡尔森再次说道,“他个头可是一点儿不小[5]。”他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轻轻笑出声来。“一点儿也不小呢。”他再次重复道,“问你呢,斯利姆,你的那条母狗怎么样了?我今天早上没瞧见它在你的车底下。”

“它昨晚产崽了,”斯利姆说,“有九只呢,一生出来我就淹死了四只,它喂不了那么多。”

“那还有五只,对吧?”

“嗯,五只,我留了只最大的。”

“你觉得那都是些什么品种的狗啊?”

“我不知道,”斯利姆说,“我觉得有几只像牧羊犬。它发情那会儿,我瞧见周围大多是牧羊犬。”

卡尔森继续道:“五只狗崽,哈,全养着吗?”

“我也不知道。先留着吧,暂时可以喝露露的奶。”

卡尔森想了想说:“呃,听着,斯利姆,我在想,坎迪的那条狗真他妈的老了,连路都不会走了,还臭得要命。它每次一进工棚,接下来三天我都能闻到它身上的味儿。要不你让坎迪一枪把那条狗毙了,然后再送一条小狗崽给他养怎么样?我隔着一英里都能闻到它的气味。它连牙齿都没有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连东西都没法儿吃了。坎迪只能喂牛奶给它喝,它连东西都嚼不了。”

乔治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斯利姆,这时,外面传来了三角铁打击的声响,一开始很慢,后来越来越快,最后,汇成了一串连续的声音,然后戛然而止,就跟开始时一样突然。

“开饭了。”卡尔森说。

外面爆发出人群经过时的嘈杂声。斯利姆慢慢站起来,显得很有威严。“趁现在还有吃的,你们最好赶紧去。再等两三分钟,可就什么也捞不到了。”

卡尔森退了一步,让斯利姆先去,两人随即出了门。

伦尼兴奋地看着乔治。乔治将纸牌扫成一堆。“太好了!”乔治说,“我听见了,伦尼,我待会儿问他。”

“要只棕白相间的!”伦尼兴奋地喊道。

“走吧,先去吃饭。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棕白相间的。”

伦尼仍旧待在床铺上。“乔治,你马上去问,可别让它再被淹死了。”

“没问题,走吧,赶紧起来。”

伦尼从床上滚了下来,两人朝门口走去,正要出门,科里跳了进来。

“你们在附近见过一个姑娘没有?”他气呼呼地问道。

乔治冷冰冰地说:“约莫半小时前来过。”

“她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乔治仍旧站在原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小个子。他不客气地说:“她说……她在找你。”

科里像是现在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乔治,目光扫过对手,打量着他的身高和臂展,又看了看他精干的腰身。“呃,那她去哪儿了?”他最后问道。

“我不知道,”乔治说,“她走的时候我没有注意。”

科里蹙起眉头看着他,然后转身,迅速走出门外。

乔治说:“你知道,我真怕主动跟那个王八蛋动手。我对他恨之入骨。天哪!走吧,估摸着吃的都没了。”

他们走出门外,阳光在床下投出一道细细的线。远处传来了碗碟乒里乓啷的声音。

不一会儿,老狗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来,用那双几乎瞎了却透着温驯光亮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它嗅了嗅,趴在地上,将头放在双爪之间。科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往里面瞅了瞅,狗抬起头,科里旋即又离开了,老狗那斑白的头重新趴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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