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金博朗。”
“老头”沉默一会，报出了价钱，吾桐顿时心头一跳。
金博朗，是联邦特有的货币，由黄金打造，刻印有联邦与教会的徽记，属于最大面值，购买力大概相当于前世的百元钞票还要多一点。
从联邦成立初期，金博朗就是货币体系的核心，之后是银杜可，再之后是铜纳尔。比例方面，一枚金博朗能够换十枚银杜可，一枚银杜可兑换十枚铜纳尔，简单粗暴。
当然，这是过去的货币用法。
在新时代来临后，纸钞成为人们生活的必备品，于是银杜可和铜纳尔逐渐退出了舞台，被十元纸钞、五元纸钞和一元纸钞等替代。
但金博朗因为其特殊的地位而被保留了下来，面值被定为与一百元纸钞相当，在黑市中则会稍稍上浮。
所以，三千金博朗，就相当于三十万元，这几乎是一户中产阶级不吃不喝，工作两年才能有的收入。
而现在，只一条情报，就能相互抵值，这或许有些荒谬。
但关键在于，“老头”的信誉是值得信赖的，他不会给出与情报不相称的价格，因为这是情报机构的立身之本——给多少钱，有多少情报。
那么就说明，这条情报确实值这个价，联想到他们关系着某条毒蛇，三千金博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思考片刻，吾桐做出了决定：买下这个情报！
然而，他……没有钱……
好吧，原主本身就不是有钱人，吾桐平时又没有正经工作，晚上“工作”的时候，收入又很低，毕竟他狩猎的是连环杀人犯，不是黑帮。
结果就是，两年的奋斗，吾桐只让自己有了间安身的小房子，平时吃喝不愁，真要给出大笔钱来购买情报，他拿不出来。
但吾桐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归，他有自己的还钱方法。
上一次，他选择欠“老头”一个人情，半年后他为此与一群拥有重火力的毒贩火拼，差点去了半条命。
这一次，他本来也是打算欠一个人情的，但下午的经历，让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我有一个情报，关于上午的圣佛朗枪击案，足够抵情报的钱。”吾桐说道。
没错，他准备把牧羊人的情报卖给地下情报所，既能抵价，又能顺便提醒下新洛川的地下世界，有外人进来了。
如果能让这些帮派对牧羊人动手那就更好了，虽然大概率打不过，但至少能把牧羊人逼到明处，引起教会和联邦的注意。
“……说吧，我会评估价值。”
不出预料，“老头”同意了吾桐的选择，这本就是地下情报所交易规则许可的。
“上午的枪击案，是牧羊人教团干的。”吾桐直接了得地说道。
“……”
话筒里突然陷入了沉默，吾桐也不慌，安静地等待着。
“用什么方法？”
话筒那边终于传来声音，而且是“老头”第一次认真发问，显然这个消息对他很重要。
吾桐微微翘起嘴角，这一次，他占据了主动，于是他没有马上回答，反而不慌不忙地问道：“我的情报值多少金博朗？”
“两千！”
两千么？还差一千……这说明牧羊人的名字就值两千金博朗，同时也说明蛇先生的情报价值比牧羊人还要高。
吾桐面色一沉，即使价格界定存在多方面的考量，但若那毒蛇的势力真的能与横跨数州的牧羊人教团相抗衡的话……
紧迫感油然而生，吾桐直接说出了后续的情报：“是神秘方面的手段，而且来的不只一个人。”
“……”
对方显然正在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神秘侧在地下世界常有传闻，其中有真有假，但吾桐相信做情报生意的他们应该知道，神秘侧是真实存在的。
而现在，有神秘侧人士来到了新洛川，而且身份还是牧羊人教团这种有名的邪教，这个消息，足以让整个地下世界震动。
“两千金博朗。”“老头”吐出了价格，然后继续道，“合起来就是四千，你还可以问一条价值一千的情报。”
地下情报所不转出现金，情报抵价后，也只能用来换情报。
“最近谁在大肆买卖毒品‘糖块’？”
吾桐本来想问一个关于牧羊人的问题，但既然“老头”表现得如此吃惊，想必他们也了解不多，所以就换了一个，也试探下他们对蛇先生的了解。
“是一个外来者，具体身份不明，但跟蓝湖俱乐部有关。”“老头”慢慢道，“这个消息足够一千金博朗了，我接下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吾桐还在琢磨“外来者”的意义，闻言立刻集中精神。
“两个人，一个叫砍刀，一个叫飞刀，只有代号没有名字，曾经在渔人码头出现过，属于某个新出现的组织。”说到这，“老头”顿了顿，“你可以告诉你的那位朋友，码头那边或许有他喜欢的东西。”
“……交易完成。”
吾桐沉默一会，吐出四个字，就把话筒盖上，转身出了铁门。
身份似乎被发现了，也可能是因为问的消息与冥鸦相关，所以故意来试探一下。
虽然无论是夏洛克还是原主的身份被揭穿都无所谓，随时可以抛弃，但被人盯上的感觉确实很不好。
吾桐一直选择狩猎连环杀手，而注意不主动对黑帮下手，除了连环杀手提供的死气力量多之外，就是不想被人盯上。
这次主动追查蛇先生，也是因为对方妨碍了他的狩猎，否则他才懒得管贩毒的事情。
说冷血也好，说自私也罢，吾桐对这个世界并无太多感情，也不愿意牵扯太多，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对东方人或许有些特殊的情结，有喜欢，但也谈不上深至刻骨。
说白了，他只是一个外来者。此方土地，只要不影响到他，便于己无关，坐视即可。
这就是他两年来的写照——独自地在这座他不怎么喜欢的城里生活。
吾桐低着头，慢慢走出棋牌活动室，站在了阶梯上。
这时，一阵风吹来，引他迎着夕阳望向远方，只见红黄色与蓝紫色交织在天边，从唐人街到中心区，渐渐亮起无数灯火，整座城市仿佛焕然一新。
吾桐就这样望着，任风舞动他的披风。
“其实挺美的。”
他这样想。
……
夜色渐渐降临。
圣佛朗大学的角落里，伊莲一步一步，终于走出了树林，来到一片林中空地。
然后原地一顿，原本呆滞的双眼突然回神，用力地眨了眨。
“这里是……？”
伊莲懵懵地环顾四周，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学校里还有这种地方，原来礼堂旁边的森林，里面居然这么深！不过……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伊莲皱着眉回忆，却怎么也回想不起刚刚的经历。于是她抬起头，看向眼前这栋破旧的教堂。
这座教堂很小，是木制的，上面顶着个塔尖，外墙原本刷的是白漆，有种很圣洁的感觉，里面似乎还有一尊神像。
伊莲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她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手电打开，白色的光柱顿时照亮了周围，也让她看清了神像的真面目。
这是一尊奇怪的神像。
从整体看是一位拄剑而立的女武神，精致的雕刻手法将她的盔甲和剑上的纹路都一一展现，头冠上的剑与天秤符号栩栩如生，宛如一个艺术品。
但这正是奇怪的地方，因为谁都知道，神祗是只有象征，没有形象的！
那眼前这座神像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神像，而是某位先贤的雕像？但哪有把雕像放教堂里的？
伊莲思绪混乱，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神像的石头底座上。
咔嚓！
一道破碎的声音响起，让伊莲思绪一断，目光扫向手边。
一道裂纹，在手下绽开。
(⊙?⊙)？
什……么？
在她的注视下，裂纹一点点变大，然后……
轰！
神像轰然倒塌，石头完全粉碎，烟尘四起。
不会吧？！Σ(°△°|||)？！
伊莲愣愣地站着，一脸呆滞。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烟雾中射出，一下打在伊莲手上，烫得她“呀”的一声喊出来。
低头看时，灼热感已经退去，一道剑与天秤构成的图腾纹身在右手背上显现，然后又渐渐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
伊莲傻傻地看着图腾消失，看着周围的碎石粉末，心中只剩下一句话……
——这啥玩意？？？
……
夜幕低垂，城市中亮起万家灯火。
在城市的边缘，新郊的最南端，一处码头静静伫立。
渔人码头，新郊的入海口，旧日建设新区时也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地方。之后新区建成，渔人码头也渐渐失去原来的地位，等到泰伦新工业码头落成，这里便基本被遗弃。
当然，码头仍然可以使用，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并未就此被锈蚀损毁，许多见不得光的组织，都喜欢在这里装卸特殊货物。
此时，吾桐的目光下，就有这么一场法外交易正在进行。
码头没有亮灯，只有几个手电筒充当光源，一艘小型货船借着手电指引，悄无声息地停靠在码头旁边。
码头上，很快有人站出来，跟货船上下来的人低声交谈，吾桐隐约听见一些类似“生猪”、“肉质上等”、“涨价”、“油钱”的话语。
所以，这是在走私猪肉？
藏身于一处起吊机顶部的吾桐暗暗吐槽，这些帮派的黑话总是给人一种荒谬的喜感。
一会，双方商议完毕，就开始交易，码头上的一方拿出了装钱的箱子，而货船一方则牵出了“货物”：五个蒙着眼睛，衣衫褴褛，脖子上拴着铁链，手脚也被链子锁住的年轻女人。
原来，这就是“生猪”。
吾桐冷冷地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但仍然没有出手。
下方码头上，双方钱货交换，各自检查后，看样子都很满意，交易似乎马上就要顺利结束。
但就在这时……
“呃！！”
“啊啊啊啊！！！”
两声惨叫从后方响起！
双方动作顿时一停，其中一人低喊声：“隐蔽！”
所有人立刻掏枪戒备，纷纷寻找掩护蹲伏下来，警惕地望向后方。
几个女人被铁链拖倒在地，颤抖着抱作一团，却都不敢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想象中的火力打击并没有到来，后方的黑暗里没再有发出声响，众人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稍作商量后，几个人举着枪借着掩护慢慢靠近过去。
码头的后方是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各种杂乱的铁皮塑料堆杂在一起，形成了迷宫般的小道。
那几个人慢慢走进小道，一路小心地四下扫视，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一秒，十秒，半分钟，一分钟……
转眼三分钟过去了，黑暗里再没有声音传来，众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他们竟无声无息又损失了几个人手！
本就不多的人手，此刻更是只余十几人。
黑暗中的小道如同一张怪兽的巨口，那吃人不吐骨头般的手段，让他们一时间进退两难。
更麻烦的是，恐慌开始滋生，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变得急躁不安，迫切想要做点什么，或者离开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货船一方的人首先忍不住了，转身朝船上跑去。
码头一方连忙劝阻，但显然不容易做到，最终只能堵在船边，不让对方离开，留在货船上的人也都跑了出来，试图拉开他们，推推搡搡间，双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开始趋向不正常，相互争吵叫骂。
就在这时……
砰！
不是知谁首先扣动了扳机，虽然准头不够，子弹砰的一声打在货船上，但却像点燃烈焰的火星，瞬间让一切失控！
砰！砰！哒哒哒！
码头上顿时枪声四起，十几支枪管口吐明焰，一道道闪光中血花四溅，惨叫与疯吼交织，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肆意宣泄。
不一会，码头上就倒满了尸体，枪声也随之渐渐减少，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人，他们相视一眼，同时朝对方扣动了扳机。
砰！砰！
“……”
尸体倒地，鲜血在黑暗中看不清颜色，只有污浊的液体在流。
激烈的枪战过后，码头突然陷入了寂静。
角落里，那五个女人抱在一起，浑身颤抖，她们因为从一开始就倒在边上，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噩梦，但被锁住的她们仍旧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地哭泣，祈祷悲剧的结束。
吾桐静静俯瞰码头，刚才的一幕完全落入他眼中，到了现在，一出诡异的戏剧即将结束，但他仍然没有要现身的意思，直到……
哒，哒，哒……
皮鞋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一道壮硕的身影慢慢显现，自小道里走出，来到了码头平台上。
他左右扫视，确定之前交易的双方没有活口，便从腰间拔出一把猎刀，越过地上的众多尸体，一步步走向那五个女人，淡然如一名即将收网的渔夫。
上方，起吊机顶端，吾桐站直了身体。
他等的猎物，终于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