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旗长脸色煞白，近日有耳闻，说是远在北疆的那位世子已经临近京都城外了。
不会这么巧，撞到刀口上了吧。
他就算再能自欺见此时千户大人那副狼狈样，他闭上了眼。
世子进京，他们虽是小人物，但是他们对世子的动向也略知一二。只因燕亲王顾观澜站的太高了。如果把大夏国近百年隶书立传，顾观澜最起码要占书页的一半，而这一半中，世子顾西安最起码要占三分之一。
对于他们来说顾观澜顾西安这列，这些都是饭后谈资。他们吹嘘自己如何面圣汇报，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面圣都是自己在哄自己，或者说是哄愚民小官吏好使。大人物不给他们脸色，是觉得他们是牛皮糖不愿意沾手去计较，真的闹大了圣上面子也过不去。
小旗长双膝跪地，即使已经到了此地步，心中不免还是抱着世子不去计较这些，能得到宽恕，在不济保命也是好的，他刚娶的一房小妾，还没有来得及破瓜，他的儿子在武院还需要大量的银两去疏通呢。
“卑职该死，管教无方，让殿下受惊了。望殿下念在不知者的份上，从轻发落。”司寇所千户王莽单膝跪地不骄不诌。
顾西安坐在长凳上，两只脚都架在长凳上，身子依靠在米线身上，瞥着王莽，也不说话。
王莽跪着也不说话。
半晌后
坐在树底下的老道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打哑谜呢。该怎么说，拿个主意说句话。老道可没有兴趣陪你们在这儿枯坐着。”
顾西安嘿嘿一笑，他拿这位经常挖耳抠鼻的老道士真的没有办法，人家根本在不在乎他的世子身份，左一口老子，右一口爷爷。有次顾西安被老道怼他实在下不来台，在老道背后让甄诸去收拾这老家伙一番。结果，平时把自己吹嘘的乾坤之下，能击杀，乾坤之上能一换一的北疆举旗大将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
尴尬一笑后，顾西安戏谑的说道，“哎呦，千户？我的乖乖这得多大的官呐？你怕是要把我吓死。”
跪在地上的王莽面色难看，他们武将做不来文人那副天崩在前不改面色。看着不打算了之的顾西安，没有那副不卑不亢。“殿下，想要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是千户大人想要如何？欺我北疆无人？”顾西安呵呵一笑。
千户王莽单膝跪地换双膝，原本只是低头，现在伏地，鼻尖都贴在了土地上。
“对了，本世子有件事情我怕千户大人记不得了，觉得有必要给大人提醒一下，本世子姓顾。考虑清楚再把手伸进来，别被门缝夹断了。”顾西安站起来身来，没有再理会这个冷汗已经沾湿衣襟的千户。
替章风思两女搭了把手将她们送上马车，一行八人，慢悠悠的向城门行去。
待官道上彻底不见了顾西安的身影，王莽才从地上爬起来，落座在顾西安之前坐的位置，脸色清白不定。
凉棚里的老板娘吓得也不敢多言，战战兢兢的送了一壶茶到桌上，转身就往回小跑。
王莽抿了一口凉茶，跨在腰间的鲨齿刀陡然抽出。
刚跑出去两步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低头看了一眼从自己胸口透出来的一截刀头，然后伸出双手想要捂住伤口。
鲨齿刀，刀刃锯齿，刀头带挂钩，大夏兵部专为司寇所铸造。被此刀刺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抽出刀，老板娘倒地。至此至终，王莽没有说一句话。
老板娘倒在地上抽搐，双手拼命地捂着胸口。那有个小孩拳头大小的洞，却怎么也堵不住流淌的血液。
王莽刀身在老板娘身上擦拭着，面不改色，依旧小口的抿着凉茶。
生活需要仪式感，即使这是最劣质的粗茶，没有任何香醇可言，他也会用舌尖去感受那种苦涩。
“大人。”那名小旗长也站起来，低着头凑到王莽跟前。
“噗。”
王莽又是一刀挥出，鲜血飞溅，随之一颗大好的头颅也跟着飞起。
小旗长死不瞑目。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一个时辰前他还想着顾西安是京都哪个富贾的儿子，想着从他身上捞一笔。好替自己新妾买个珠花簪，给武院的儿子添置一柄趁手的兵器。
“你们不死我就得死，所以兄弟们，对不住了。”王莽声音越发的阴冷。
端起碗，本来黄色的凉茶已经被血染红了，王莽这次没有小口的抿喝，而是大口吞咽。
嘴角，下颌，牙齿上沾满血。
三两口一碗血茶见底，王莽轻放下大瓷碗。站起来身，缓缓而行，刀尖触地，在地上划出一刀细长的痕印。
陡然加速飞奔，跃进人群。
鲨齿刀不停地劈砍，回掠，刀刀撒血。不消片刻，三旗小队，全军覆没。鲜血流淌在地势低矮的地方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红色的官袍更红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流出的血，还是别人身上的血溅射上去的。
又是一刀挥出，自己的左臂跟脱离了身体。
王莽蜷缩的跪在地上捧腹大笑，没了，一切都没有了。
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旗长，他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小妾剥光了，亲自绑了奉送给了老千户。小妾后来不甘受辱，自缢在家中。
他又亲手将她埋在家中庭院里，他立誓他总有一天会将老千户手刃祭奠。
整整熬了十年，老千户却升了副司座。
这次那位大人找到他，只要他能损了那位北疆来的世子的脸，他可以帮王莽了却心愿。
于是王莽他便诱骗了自己心腹小旗长，说顾西安仅仅是个富商子弟，让他带着兄弟们剔个牙。
十年隐忍一朝散尽。
那位世子他姓顾呀，真折了他的脸，陛下又岂能放过他。
笑着笑着转而嚎啕大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扯下自己官服，只穿着里面白色的内衣裳，杵着刀，以刀为杖。步履蹒跚，一步一血，迈向丛林深处。
此后世间再无司寇所千户王莽，只有一个独臂的农户。
内阁府
“起来说话吧。”
“这次任务...”
老人一摆手。
“这不怪你。老夫也没有指望成功，试试这水深也就好了。”
“谢谢老师的谅解。”
老者莞尔而笑，推了推身前的酒杯。自己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中年人也端起酒杯，起身饮尽。
“呵呵，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你当顾观澜那老匹夫不能察觉。龙生九子，哪一个是善茬。你安心吧，后事我会替你料理。”
说完老者走出密室，中年人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