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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危机时代

世界观危机:最大的危机是一个文明所相信的一切都站不住脚了。

三体对人类沉默了两个世纪,这段时期被称为危机时代。首先是透明至上的思潮压倒了一切,三体进入透明极权时代。其次,三体本身遭遇乱纪元和一系列危机,世界观在深渊的边缘摇摇欲坠。

***

***

三体舰队黑暗事件后,夜歌17074嗅到了政治风向的变化。

行星战略会议是一项不定期召开的高层会议,由行星最高执政官主持,参加的都是各路实权高官。在新一次会议上,执政官宣布将进行战略的调整。

“人类文化对三体产生了毒害作用,重提透明主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由于人类文化已经在母星民众中传播开来,对民智进行消毒需要马上开始。从今天开始,执行最少十年的严厉打击不透明思潮的政策。从今天起,保持全透明思维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在三体世界禁止一切对不透明思维的民间研究和传播。仅星舰保持对地球最小化的观察,人类研究所的功能将被压缩,预算减为原来的10%。”

夜歌17074默默的听着,他意识到自己职业生涯的寒冬已经到来。

最高执政官继续宣布:“行星的战略方向仍然是飞向星空。我已经决定建立星空探索部,所有的资源和预算优先向这个方向倾斜。今天我们正式任命行星首席星空探索官。”

全场表示祝贺。

夜歌17074向执政官的旁边看去,一位科学家站了起来,正在向各位点头示意。

夜歌17074熟悉这个人。

从这一刻开始,夜歌17074的职业低谷换来了另一个部门的得意之春。这种战略调整在三体是司空见惯的,三体人是习惯毫无预警巨大变故的种族。

新成立的星空探索部,无限的想象空间正在前方开启。由于它成为执政官最关注的战略重心,所有人都走上前去认识这位新上任的探索官。他周围全是人,像是一颗新发现的超大恒星,被众多小行星环绕着。

夜歌17074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围上去,而是直接推开人群离开了。

这位星空探索官名叫算星21542。但在很久以前,他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名字都叫夜歌。

那是他的兄弟。他们来自同一个父母,在分裂之前,他们是同一个结合体。在年幼时,兄弟俩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一起玩耍长大,一起学习,一起晚上观星。

“我们要一起成为三体世界最伟大的人,改变这个世界。”

“我们会拯救三体,有一天,三体人会飞向那众多星星中的一颗。”

那时候,他们深信自己说的这些话。

但到青少年时期,兄弟俩开始渐渐疏远了。他的兄弟开始有意的保持距离,与兄长区分开来,夜歌17074学习社会科学,兄弟选择研究自然科学,夜歌17074研究公共政治方向,兄弟开始研究太空科学。疏离的原因很简单,两个年轻人都太优秀了。

竞争在三体世界无所不在。三体人终其一生都要面对不同层面的竞争。个人要竞争,项目也要竞争。人类研究所这种战略项目,也需要和其它所有想争取政府预算的项目竞争,如果竞争不过,预算就会被削减,最后关门大吉。

年少时他们曾意气相投,兴趣高度一致。但渐渐成长起来,兄弟发现自己与夜歌在各方面高度重叠,无法显现自己的独特价值,如果继续跟随夜歌,那么他只能变成“第二”。但他太骄傲了,不能容忍自己是第二。

有一天,兄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算星21542。

“你为什么要改自己的名字?算星根本算不上是我们伟大的祖先,一方面他基本可以算个外人,另一方面,他没留下什么高价值的知识遗产。”夜歌问他的兄弟。

“我的名字由我自己决定。”兄弟回答说:“算星代表了我的志向,我目光所至的方向是星空,我将成为一个伟大的观星者。我不要和你的名字一样,因为我是独特的。”

算星在三体历史上几乎没有知名度。他是一个远古的星相师。他的预测业务可以说是惨淡,终生贫穷。他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看星星上面,他是第一个提出星星和太阳可能是同一种东西的人。在他的研究中,三体是一个被上帝玩弄的小世界,上帝一直朝三体扔火球,就像我们朝一个目标扔石头,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击中它。

兄弟俩分道扬镳后很少说话。在步入社会后,他们的观点和立场相差越来越远。在人类文化研究兴起的年头里,夜歌领导的人类研究所做出了不少成绩,但三体社会最强的反对声音就来自他的兄弟:“那是在研究有毒物。”

以算星为代表的一派人,坚定的只相信理性和科学,认为文化是虚幻的不准确的科学,尤其他们认为,研究不透明思维是不入流的东西。

现在,兄弟终于赢了,星空探索拿走了行星最大的预算。

***

星空探索部很快组建完毕,开始了工作。

一年后,16个智子悬浮在星空探索部的实验室里。执政官和全体高官到现场,观看四个智子的发射。

它们是行星加大投入的产物。现在,三体生产智子需要的时间和资源都显著的减少了,但生产一个智子仍然是耗费巨大的项目。但这些投入是值得的,三体需要研究自己周边的星空。

为什么没有更早的发现地球?这被认为是三体政治过于保守的一大错误。太阳系近在咫尺,我们应该早一千年就搞明白了它的价值才对。但是,三体是一个紧绷的社会,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生全球级的灾难。没有政治家愿意花大笔的资金,再加上四百五十年的等待,去探索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星系。现在,大家当然明白这种短视是错误的,当前执政者决定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当智子科技的成本达到了可控范围后,最高执政官决定探索群星,弥补过去的错误。

16个智子就是8对。一半要用在地球目标上,另一半用于星空探索。在三体周边的星图进行扫瞄后,星空探索部找出了8个目标,从中再优选出四个最有希望的星星。

四个智子被发射向这四个目标。到达这四个目标后,如果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智子将调整方向,再飞向另外四个目标。

这是一个将会延续百年的项目。就算光速飞行,很多年才能得到第一个反馈。如果要等到8个目标全部得到反馈,那需要将近200年。

智子发射完毕后,星空探索部就变成一个类似天文台的存在,默默的一直等待下去。但也不是没事可做,在智子的4个目标之外,星空探索部升级了望远镜,还密切观察另外一个目标:罗辑座标。

夜歌17074很早就在行星上提出了“罗辑焦虑”这个课题,原因是地球人掌握了黑暗森林理论。但三体世界对黑暗森林重视度不高,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安全的理论。安全的原因,恰恰是因为这是一个极度危险、会导致文明灭亡的理论。谁也不会傻到去自取灭亡。在三体观察宇宙的历史上,也没有正式观察到过黑暗森林理论的证明。

但夜歌17074认为,人类掌握了黑暗森林理论,或早或晚,一定会投入运用的。知识就像一粒种子,哪怕现在没有合适的土壤,未来某个时刻,它还是会发芽的。而且人类文明是麻烦的,不可预测的。在百年的尺度上,根本无法预测一两代人后,地球人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由于这种焦虑,夜歌一直在跟踪罗辑。名单上有三个人,叶文洁和伊文斯都没活多久,最后是罗辑。ETO组织了几次刺杀都失败了。刺杀是难度递增的,目标的防范会不断增强,每失败一次,刺杀的难度都会大幅度提高。罗辑成为面壁人之后,刺杀就更难实现了。

对罗辑的刺杀可能激发了他对黑暗森林理论的信念,种子发芽的时间来得比预期更早,不久以后,太阳再次被弹奏了,一个坐标被发送到宇宙中。

漫长的罗辑焦虑真的开始了。这个任务被移交给星空探索部,望远镜专门有一个进程盯着罗辑发射出去的座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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