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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逃亡的开始

藤利文坐在酒柜前,狠狠地嘬了一口XO后感慨地对李奇说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自从我离开了家园之后就发现在宇宙中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所有的星辰都生存在被那些更强大的中心天体、超类星体、类星体吞并或者被那些幽灵般的黑洞吞噬的阴影之下。就像苏丹大草原或者亚马逊雨林里天天上演的物竞天择一样,星体也在不断地轮回,从一个闪耀的超新星到一团漆黑冰冷的幽灵。而无数漂浮在宇宙的孔隙让时间也失去了意义。”随后他又加重了语气:“只有你现在居住在你自己的家园,这才最有意义最重要的事情。”

藤老太看着表情很失落的藤利文,不满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了上千年。离开家园就是我们当时唯一的选择。一个辉煌的文明被另一种科技手段更高的文明征服走向灭绝。这种事情每天都会在宇宙的外核发生。无以数计的像你我这样的流浪者在其他的星球或者在巨型星舰上延续原有的文明,我们没有失掉任何尊严。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消沉。”

藤利文指了指李奇对藤老太说:“因为就连处于最外层文明的地球人都比你我当初要勇敢。我们当初面对珀兹人即将带来的灭顶之灾时只会偷偷地溜掉。母亲大人,我们没有为我们的家园作出过任何冒险。”

藤老太说:“说起来也惭愧,‘家园’虽然是处于第四层核的文明,但是由于我们并不是像地球人那样通过科技的不断进步来发展文明的。我们只是幸运地依靠来自宇宙内核的远古先贤开凿的河流从而直接实现飞升的文明。所以我们这个种族虽然智慧很高但却有行动力上的巨大缺陷。比如说,我们所有人都熟悉曲率驱动宇宙飞行器的设计制造,可是我在‘家园’生活了数千年也没有看见过有人造出过一个木筏子。三体人和那些毁灭了‘家园’的珀兹人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有着极为强大的行动力。”

李奇说道:“可是通过这次和三体人的接触,我发现了三体人的思维上的软肋。他们的思维方式是在太僵直了……”

藤利文说:“在久远的时空之前,三体人也曾经经历过数次类似于你们人类‘文艺复兴’式的民主时期,创造了难以数计的灿烂文化。而且他们当时还没有长得出那层一言难尽的坚硬外皮。但是由于三颗恒星之间的运动越来越激烈,三体行星上的生存条件也越来越恶劣。在一个乱纪元最频繁的时期,三体星系上的文明都灭绝了。侥幸生存下来的三体人发现他们唯一的出路只有齐心协力地发展科技之后进行星际战争和宇宙移民。

就在三体纪年第十三个恒纪元5800年时,三体人进行了本次纪元第960次政治大选。竞选最终有两个政治派别进行最后的角逐,一个就是新联合派,他们认为三体文明存活到现在最珍贵的就是生命,所以必须要赋予每一个生命充分的权利。抽干身体是则对于人权的极大不尊重。所以主张在下一个乱纪元来临之前,建立一个类似于你们地球上的联邦制国家,每个联邦是按照三体的不同种族或居住的不同地域来划分。每个邦将按照自己人口的需要首先发展农业,其次是工程技术,之后是文化艺术。目的就是在下一个乱纪元来临之前,为自己的种族准备充分的食品和水还有足够容纳每个生命的深层居住空间。总之一切的目的都是让所有人躲过乱纪元。

然而三体人中的强勇派认为只有通过强权统治来发展科学技术才是三体人的唯一出路。为了发展科技他们认为应该首先放弃那些不懂科技的三体人。然后所有的三体人进行科技能力测评,根据测评结果来分配社会等级以及工作岗位。放弃一切娱乐和文化的发展,所有人生存的理由就是发展三体文明的科技水平。如果一个三体人不能够完成阶段性的科技创新目标,就会被处以极刑。

由于历次纪元幸存下来的三体人的无论是外貌行为还是思维方式都不统一,所以最后强勇派最终在选举中只是获得了微弱的优势。他们的政治主张在国内仍然有很多反对者,这些反对者几乎每天都要冲进会场或者科技研发中心,抗议强勇派的强权政策。

于是强勇派就开始实施为所有三体人的大脑里装入可以监控思想行为的芯片。对于坚决反对植入芯片的三体人,强勇派最终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屠杀。这场内战进行了四十多个三体年,结果就是强勇派获得了绝对权力,其他的要求人权的声音被从三体的历史上彻底抹杀掉了。自从那次内战以后,三体人从思维和行动都达到了高度一致。在乱纪元毫无尽头的漫漫黑夜,他们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集体自杀以达到节省能源的目的。这才是这个种族比他们的外貌更加恐怖的地方。三体人最基本的心智的灵活性也就这样被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给抹杀了。”

两个外星人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关于宇宙文明生存的奥秘,李奇早就听得头晕目眩。说到三体人的芯片时,他才回过神来:“现在的三体人大脑中还有芯片吗?”

藤利文说道:“依旧还有,但是因为三体人的思想已经不需要芯片的监控就可以达到高度统一,所以芯片的作用已经退化,政府现在也不会通过芯片来检查他们的思想是否统一。他们的芯片的功能只要是存储自己的科技成果,将来直接可以传输给自己的子孙。因为三体人的生殖方式属于同体发育,他们是直接将自己身体的有机体进行结合,形成一个全新的躯体。所以每一个三体人的智慧都是自己和所有祖先的集合。这就让他们更加难以战胜了。所以地球人小弟,我建议你还是跑路吧。”

李奇叹了口气,也举起一杯XO狠狠地一饮而尽:“智子已经开始滴水不落地监控整个地球,我又能躲在去哪里呢?可能ETO的人一会儿就会追来把我杀掉。还有我这次救下的那个人,他又能活多久呢?一切屠戮都不会因为这一次失败就停止,只是会被延迟一会儿而已。”

藤老太和藤利文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本来我们不应该管其他种族之间这些难扯的事情。但是在地球上我们见到了太多毫无原则的人,他们对于自己深陷于威逼利诱没有胆量说不,更别提想办法解决了。但你确实是个意外,所以你适合做地球上的第一位逃亡者。”

李奇疑惑了:“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

藤利文说道:“在家园有一句古老的谚语——第一位逃亡者往往是不朽的。因为他最先发现了世间其实无处可去所以只能逃遁到更宏伟壮丽的事业中去。所以地球老弟,上天挑选你成为了地球上的第一位逃亡者,其实是另有深意的。你现在需要的只是赤手空拳就走出地球的勇气。现在你推开这个酒柜,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

李奇吓了一跳:“酒柜里到底是什么?我到底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藤老太解释道:“这个短时间很难说清楚,简单地说来就是高维的虫洞在低维度的映射。这是为了防止我们的意识受损无法通过正常的虫洞才设置的紧急出口。十分适合地球人这种身体通过。你可能会回到你潜意识里想要去的某时某处,具体会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可能你也不清楚。”

此时已经快到上午11点,可是太阳却还没有要显露的意思,远处的云层却诡异地飘出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紫色。

“母亲大人,现在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我刚才检测到了珀兹人的信息,似乎是有人把这里的信息通过高维广播传输了出去。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了。”说罢,藤利文和藤老太的身体开始分解成一块块微小的像素,这些像素迅速地缩小,直到完全看不见了。

李奇感慨道,这难道就是传说里的穿越虫洞?事实上他连一个洞也没有看见。

走进所谓的低维通道,李奇先是被一种超乎想象的静谧包围着,似乎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一样。缓缓地,他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透出了几束暖烘的光,似乎有一颗太阳一样的星球正准备升起来。他闭上双眼沉溺在这几束微光中,心中莫名地充满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满足。那个星跳出了地平线,缓缓地向他移动而来。他感到曾经强烈占据在他心里的沮丧、狂喜、失落、迷茫,这些情绪密密麻麻地交织翻腾,结成了一个坚固的身体毫不犹豫地远离了他。之后他也向着那颗星升腾而去,在他们互相靠近彼此的过程中,他感到自己的已经不分内外,完全地展开,形成一层趋近于二维的薄膜。他无限地延展,那颗星也无尽地延展,直到他完全毫无障碍地和那颗星直到融合在一起,之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可思议地在灼热中膨胀,身体中的每个细泡都被蒸腾到了极限。之后这些构成了生命的基本物质炸裂来,形成了上万个小型的星团,而他也转化成星云之主。他感到自己就是空间本身,自己就是时间本身。他有时会坍缩成一个奇点,有时又渺渺茫茫无处不在。

他的眼前出现了三颗互相缠绕的恒星,两颗巨星发出跳跃躁动的橙色光,而那一颗较小的恒星是生命已经放缓的红矮星。其中两颗巨星之间充满了冲突和力量,似乎在跳着弗朗明哥,第三颗红矮星稍显平静,远远地绕着两颗巨星做公转。还有一颗很容易就被忽视掉的行星,它正在两个轨道之间的轨道,做不规则的运动。当行星靠近那一对“弗朗明哥”时就会马上加快公转的速度,整个球的颜色也会一片沸腾,到处都是岩浆和烈火在流动。这个三体星系会是我要找寻的半人马座星体吗?他疑惑着,决定靠近那颗迷途羔羊一般的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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