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溪边岩石上,一道身影正盘膝而坐,皎洁的月光照得小溪波光粼粼,满天繁星在水里流动,石上之人穿着白色睡袍,俊美的脸在月光下更显柔美~习习的微风吹着那衣衫舞动,手里一纸折扇轻轻摇晃,目光顺遂而悠远~
“好一个月下美人!”看着此情此景,唐枫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
只听“扑通”的一声,风羲便从岩石上摔了下来……
“虽说我难得夸人一次,可你也不用如此受宠若惊吧”唐枫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风羲咧嘴说到。
风羲眼皮跳了跳,站起来整理了一下,问道:“中二枫,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觉出来溜达啥,别看我,我可是来寻找作诗灵感的~”
“写诗谁不会啊,我也写过藏头诗好吧”看着风羲那鄙夷的眼神,唐枫就气不打一处来。
“哦呀哦呀~念来听听”风羲半倚在岩石旁,手中折扇摇个不停,面带微笑的看着唐枫。唐枫也不知道这货是真热还是不摇他的折扇就浑身不舒服。
“我欲梦周公
睡意已朦胧
不眠夜闻声
着实难入梦
怎么样哦呀怪,是不是还可以?”
“口水话,不是有押韵就能成诗的,还故意整个藏头,勉勉强强吧~”风羲一边轻摇折扇,一边点评道。
“那风大少爷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溪边写的是什么诗?”
“当然是给狗儿妹妹的情诗了~”风羲手腕儿一抖,潇洒的将折扇收好,在手里一边拍一边说道,“可是我这意境刚出就被你个中二整没了,可惜啊可惜~”
“写情诗有啥用,我也写过情诗,可第一个收我情诗的跟着学长跑了,第二个给了我一张好人卡”唐枫撇嘴道。
“嗯?说来听听?”风羲顿时双眼冒光,看得唐枫心里一阵发毛。
“我跟你很熟嘛?”
“好歹一起吃过饭,你还进过本少的房间,怎么也算个朋友了吧,虽然我刚转学过来,可我们也算有半年的同窗之谊嘛,而且以本少诗词造诣也能帮你分析分析不是?”
“就是,说说嘛,就当给大家解解闷儿~”林狗儿突然从旁边的草丛中站起来,双眼冒光,娇唇微翘,一双玉手拖着下巴,还不时给唐枫眨巴眼,示意他赶紧讲出自己的故事。
“狗儿,你……”就在唐枫话音未落时,另一侧又冒出一个头颅,那俊美的面庞,呆滞的目光,不是路子麟又是谁。
“你们怎么都在……”唐枫掩面叹息。
“狗儿妹妹我倒是一早就看到了,酷酷君我倒是和你一样才发现”
“你看到子麟那强者的眼神了嘛,你发现不了是正常的~”唐枫指了指子麟空洞的双眸。
“我见狗儿出去了,就来看看。看狗儿躺着那里我想应该是不想被你们发现,所以我就好好的藏了一下自己”路子麟一脸认真的回答了唐枫和风羲的疑问。
“我…我是有点想爷爷了,就出来转转,结果看到你俩鬼鬼祟祟的就想听听你俩在聊啥。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就是有点好奇……在我映像中你俩好像关系没好到会深夜同游的~”林狗儿一边不安的捏着手指一边大眼汪汪的看着唐枫和风羲,显然她觉得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件好事。
“我是看哦呀怪大半夜悄悄的跑出来不放心,谁知道这个色眯眯的家伙会不会干些什么缺德事。”唐枫见狗儿神色有些暗淡,知道她肯定是真的想爷爷了,所以赶紧将话题重新拉回风羲身上。狗儿的身世在班上也不是什么秘密,狗儿只有个爷爷,是爷爷将她捡回来抚养长大的,所以和爷爷特别亲,但是狗儿爷爷在去年过世了。唐枫现在都还记得狗儿得知消息时的情景……
那时候两人都还是高一,正值冬季,圣诞的钟声在教室里每一个躁动的少年少女心中回荡。这是今晚最后一节晚自习,时间虽然才过一半,可班上已经有人在开始做下课倒计时了。有的人在窃窃私语,有的人在帮忙递纸条,有的人睡着觉,有的人吃着辣条,有的人忙着复习,有的人打情骂俏……
唐枫眼珠子乱转将整个教室的各式各样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唐枫从小就特别爱观察,往往能够很轻易的从别人的表情神态看出对方的大致想法。看着旁边认认真真预习功课的林狗儿,唐枫问林狗儿今晚难道没安排嘛,这种节日一般女生都会很抢手的,更何况狗儿这样可爱单纯又有礼貌的女生。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刚从各地的初中来到这所高中,又经过了两个多月的磨合,唐枫敢肯定今晚肯定有不少人会表白和被表白。唐枫甚至都已经规划好了待会儿回寝室的路线了。先到三友路去闲逛,然后去操场看表白,然后去桃李湖故意从那些正在激吻的情侣旁边路过,最后在去食堂买点宵夜回去和室友聊天打屁。唐枫甚至已经看到了待会那些滑稽的画面了~一点都没有作为一只单身狗的觉悟。
就在唐枫想得发呆的时候,林狗儿一记爆栗便敲到了唐枫头上,问唐枫对着她傻笑什么,唐枫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待唐枫回过神儿想接着闲聊几句的时候,教室里突然静的可怕,沙沙沙的写字声都清晰可闻。唐枫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班主任来了!
随后就在大家都精神紧绷的时候,林狗儿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就在林狗儿走出教室的瞬间,教室里就被五颜六色的问号填满了。林狗儿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和乖巧懂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大家自然是一脸懵逼。
唐枫也不知道林狗儿被叫出去后老师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林狗儿回到座位的时候,只是埋头写作业,额前的刘海虽挡住所有的神情,可笔下的字早已绽放出朵朵墨晕……
当铃声响起时,林狗儿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的,唐枫既没去操场看表白,也没去桃李湖破坏他人好事,而是不知不觉的从学校后门出去,一路走到了一家小馆子。学校管理比较自由,中午晚上放学都能有一个小时自由出入校门,唐枫经常来这家吃。招牌上只写着鸡汁米线,没有地名也没有人名。唐枫找到林狗儿,在旁边坐下向老板点了一份大碗鸡汁米线。
“爷爷走了……”
“老师还说什么了~”
“老师给我买了明早的车票,说不放心我晚上一个人回去。”
唐枫似乎已经看到那个平时嬉皮笑脸的班主任一脸认真的安慰狗儿的样子了,狗儿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自然不会让老师担心。
“狗儿,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嘛?那时刚开学报名,我和我家老头子收拾完寝室到这里来吃米线,老头子说这家鸡汁米线是他以前上学时最喜欢吃的米线,当时人特别多,当时和我们一桌的就是你和黑爷爷。我从没见过一个老人眼里有那样智慧的光芒,连我家那不可一世的老头子都夸道,老人家真是眸中有乾坤,眼里藏星辰啊。当时自我介绍时我差点都没忍住笑出来,你爷爷居然叫林黑狗,你叫林狗儿。哪有起名字这么随意的呢~黑爷爷说你们那里起名字都喜欢起动物名儿,什么阿牛,二狗子的,说这样起名字,人生比较坦途,不求大富大贵,只需平平安安,山里追求的是个实在。没想到黑爷爷两个月前还行动自如,如今物是人非,但他这样洒脱的人,走的时候肯定很安详吧。”
说话间,两碗热腾腾的鸡汁米线摆在桌上,浓浓的热雾不断地向上冒,轻轻的抚摸过狗儿哭得肿胀的眼角。碗里金黄色的秘制鸡汁汤底,配上嫩滑的鸡肉,朵朵香菇点缀四周,爽口的米线盘绕中间。林狗儿拿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咽,浑然不知泪水顺着脸颊滴进了碗里。
“爷爷是在棋局中走的,牛爷爷如往常般找爷爷下棋,他们是几十年的老棋友了,棋局正焦灼时,见爷爷迟迟不落子,催促几次都没回应,才发现~发现爷爷走了……花婆婆不知道怎么联系我,只知道我的学校名字,几番折腾才弄到了班主任的号码通知到我……”狗儿声音越来越小,喉咙似有东西卡住一般,声音颤抖而嘶哑。但任凭泪如雨下,也未大声宣泄自己,因为狗儿还记得爷爷以前和自己讲过,如果爷爷走了,希望狗儿不要伤心,因为爷爷这辈子活得很自在,很开心,特别是有了狗儿这个活泼懂事的孩子后,感觉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爷爷说希望在天上也能一直看到狗儿的笑容。虽然每次提及这个话题,狗儿都会说狗儿不要爷爷走,狗儿要爷爷一直陪着狗儿,等狗儿以后长大了还要带爷爷到世界各地去看看。可每次爷爷都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
“世间如棋,万物为子。生于棋局中,走于棋局中,想必这也是黑爷爷最好的离别方式了吧。”唐枫安慰道。
“我只是遗憾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林狗儿擦去眼角的泪水,“我本以为我早就做好了爷爷走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还是忍不住。”
“诺~”一只光着的手臂摆在了林狗儿面前,林狗儿转头疑惑的看着唐枫。
“咬吧,不是叫狗儿嘛,如果不想大声哭出来就狠狠的咬,不然会憋坏的~”唐枫刚说完,手臂肌肉便猛的一紧,随后唐枫立刻放松了手臂肌肉,静静地看着咬着自己手臂的狗儿,仿佛看到的那条手臂不属于他一般,表情是那么的平淡,只是眼眸里些许感伤。
“谢谢你,唐枫。我本以为我能自己说服自己,可没想到我还是需要靠别人。”
“人们总是能很好的安慰别人,却很难安慰自己。这不正是我们需要朋友,需要家人的原因嘛?其实班主任和同学们都很担心你,你回到座位上时大家都没敢出声,如李云雷那么爱折腾的人都如雕像一般老老实实的待在座位上。大家都知道你哭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你尽力掩饰自己,大家也都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扰到你。想必黑爷爷也是一样,能有你陪他度过晚年,想必不会觉得人生有憾的。”
那晚唐枫不知道林狗儿怎么过的,也不知道狗儿回去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他只知道,重新回来上学的林狗儿少了几分活泼可爱,多了几分坚毅成熟。
“喂,中二枫,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带有偏见啊,我风羲向来都是光明正大,我是那种干深夜不轨之事的人嘛?对吧狗儿妹妹,像我这种英俊潇洒,正义凌然的祖国花朵,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耻之事呢?”风羲义正言辞的辩解将唐枫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话题转移,唐枫自是不甘示弱的和风羲开始了唇枪舌战,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斗嘴了,自然是斗得有来有回。
“哈哈哈~好了,唐枫,别斗嘴啦。风羲不像是那种人啦,虽然满口花花,但还算个正人君子。还有你别转移话题,不能让我和子麟大半夜的白跑一趟,对吧子麟~”
路子麟闻言也是配合的点头,气的唐枫直骂子麟白眼狼,重色轻友。在狗儿的软磨硬泡,风羲的冷言激将和路子麟的认真注视下唐枫终究还是从了。
“先说好,不许外传啊。”唐枫无奈道,在三人答应后唐枫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念到“
七弦琴声七夕起
爱隔银河亦不离
吴郎恋月眷携手
丹青不渝明我意”
“太直白了,我都替你害臊~而且缺乏意境,你就那么喜欢七嘛,我记得你的QQ昵称好像还叫小七,中二枫,难怪别人跟着学长跑了。下一首呢~不会还是这种所谓的藏头诗吧?”风羲听完后一顿吐槽。
“还不错啊,作为一名理科男,值得鼓励。”狗儿坐在旁边和路子麟一边磕着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瓜子,一边给唐枫打着气。路子麟没做评价,只是专心的磕着瓜子,然后安静的听着大家说话。唐枫看着这三人明显看热闹的样子满脸的无奈,虽然被风羲的点评气得牙痒痒,可他知道风羲也没胡乱点评,这货还是有不错的诗词天赋的,唐枫还记得一节语文课上,老师让大家依据当今社会传统文学逐渐没落的现象写一篇作文,题材不限。风羲即兴作诗一首便获得了全班的喝彩,唐枫还记得诗是这样写的。
云隐烈日当空
草掩乱世英冢
灯燃唐诗一页
胜过满城霓虹
“好了,你们再这样我就不说了!那是初恋好吧,这也是我第一次写诗,写的诗稚嫩点有什么问题嘛?”
“好吧,本少只是习惯性的吐槽一下,你别介意。”风羲举起双手以示歉意。
“哎~不堪回首的记忆都被你们强行挖了出来。第二首写的是
七月落花似飞雪
爱郎不讳人语绝
王孙焉解冬青意
桢花虽散情不灭。”
“你这是以对方的名写了首诗啊,有进步嘛~”
“风羲,你品出什么啦?”林狗儿顿时来了兴趣。
“狗儿妹妹,你看啊,这中二枫写的诗都喜欢藏头,后面明显是对方的名字,以七暗指自己,而桢这个字是一种树名,又为女贞树,而女贞树的来源有一个故事。”风羲随即给狗儿讲起了女贞树的故事。说从前有个善良的姑娘叫贞子,嫁给一个老实的农夫。两人都没了爹娘,同命相怜,十分恩爱地过日子,哪知婚后不到三个月,丈夫便被抓去当兵,任凭贞子哭闹求情,丈夫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被强行带走了。丈夫一走就是三年,音信全无。贞子一人整日里哭泣不已,总盼着丈夫能早日归来。可是有一天,同村一个当兵的逃了回来,带来她丈夫已战死的噩耗。贞子当即昏死过去。乡亲们把她救过来后,她还是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寻死觅活。最后有个邻家二姐劝慰她,说那捎来的信也许不真,才使她勉强挺过来了,但这一打击却让她本来羸瘦的身体更加虚弱,过了半年,她最终病倒了。
临死前,贞子睁开眼拉着二姐的手说:“好姐姐,我没父母没儿女,求你给我办件事。”二姐含泪点头。“我死后,在我坟前栽棵冬青树吧。万一他活着回来,这树就证明我永远不变的心意。”死后二姐按她的遗言做了,几年后冬青枝繁叶茂。终于有一天,贞子的丈夫回来了。二姐把贞子生前的情形讲了,并带他到坟前,他扑在坟上哭了三天三夜,泪水洒遍了冬青树。此后,他因伤心过度,患上了浑身烦热、头晕目眩的病。贞子坟前的冬青树不久竟开花了,还结了许多豆粒大的果子。乡亲们都很惊奇这树能开花结果,议论纷纷,有的说树成仙了,吃了果子人也能成仙;有的说贞子死后成了仙等等。贞子的丈夫听了怦然动心:“我吃了果子如果成仙,还可以和爱妻见面。”于是摘下果子就吃,可吃了几天,他没成仙,也没见到贞子,病却慢慢好了。就这样,冬青树的果子药性被发现,它能补阴益肝肾,人们纷纷拿种子去栽,并给取名叫“女贞子”。”
“狗儿妹妹你看,这第一句其实就是写的女贞树开的花,此树五至七月开花,花通体雪白。第二句就是写的就是贞子以为丈夫死了,家里没了往日的人语声,前两句就是简要的写写这个故事。第三句写的是派人征兵的王孙将侯怎么可能理解他们的爱意呢,冬青意暗指两人的爱情。最后一句是说的故事里冬青树开花,花落,结果,都是为了给丈夫治病,人死而情不灭。诗倒是不错,可是中二枫,我觉得这更适合当一首不舍的分手诗,哪有表白诗这么写的,难怪别人给你发好人卡。”
“哦呀怪,你够了!”唐枫一个纵身冲出去,就要扑上去给风羲一顿教训,结果哪知风羲脚下抹油,眨眼便溜走了,唐枫一边追一边骂。唐枫本就不善体力,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看着风羲树下那风骚的站姿,唐枫便气鼓鼓的回帐篷休息了。随着困意袭来,大家也都各自回蓬休息了。只有蟋蟀还在这夏日的深夜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