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孙立的这一番唐突,并没有引起卢俊义的不满。
这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生大事,不是他一个朋友身份,就可以质疑的。何况人家已都经过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诸多礼仪,就等到时迎亲了。
而且这贾氏不管你怎么看,那也算是良配,出自书香门第,往上几代都信奉要以耕读传家,其父也是学问通达之辈,只是时运不济,几次下场均无斩获,现在当地做了位授馆先生,很有些威望。
孙立也不能用未生之事,就去追责别人,平白坏人女儿家的名节,而且,若真是那样去做,卢俊义也不会轻易饶于他。
好在两家必能成为通家之好,日后让乐氏常来敲敲警钟,再想个办法把那李固给除了,说不定还能成就这一场姻缘。
既然如此,孙立就决定先当好这个傧相,可他毕竟也是头一次担此大任,哪会知道这其中的关巧。
好在为卢俊义做媒的,可是头戴盖头,身穿紫背子的上等官媒,在这大名府里,那也是可以通名传姓的。对于婚嫁的这各项礼仪最是精通,断无差错,有他相帮,孙立倒也不至于出丑。
迎亲,即是要完成婚姻,男家到女家亲迎新妇以归的礼仪。
这天一早,卢家的迎娶队伍,由卢俊义带队前往贾家迎娶新娘。队伍开头的吹鼓手是鼓乐齐鸣,后面跟着的官私妓女各以执色,有花瓶、花烛、香球、沙罗洗漱、妆合、照台、裙箱、衣匣、百结、青凉伞、交椅,引着花轿前往贾家,迎娶新人。
待到了贾家以后,人家也是设下了酒礼,要款待新郎,还散下了不少的花红和利市钱,让人们哄抢,以求个热闹。以孙立的身强体壮,对于抢喜钱这事,那自然是当仁不让,“当十”的大钱抢了五六个,不过却让那媒人很是鄙夷了一番。
然后就是鼓乐再起,要催促新娘登车,又有那做茶酒司的,相互念着喜庆的诗词。等新人出阁登车,诗词之人也求得了利市钱,这才开始往男方家走,沿路鼓乐声不断,要直至家门才行。
新娘下轿后,要想入这男家之门那也真是不易,乐官、妓女、抬轿、鼓吹等人,都来拦门,讨要利市钱物。而且非常有仪式感,乐官、妓女等人在拦门时,会先念上几句吉利诗,“仙娥缥缈下人寰,咫尺荣归洞会间。今日门栏多喜色,花箱利市不须悭。拦门礼物多为贵,岂比寻常市道交。十万缠腰应满足,三千五索莫轻抛。”
而新娘也不是直接给钱就能完事,也要先回上几句:“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毋须介绍久劳心。洞府都来咫尺间,门前无事苦遮拦。愧无利市堪抛掷,欲退无因进又难。”
这才刚散发完了利市钱,那边又有位神婆,执了个小斗过来,斗内装着谷、豆、钱、果、草节等。她先念上一段咒祝,然后就望门而撒,小儿辈们又是蜂拥而上,争相拾之。这叫撒谷豆,说是为了驱邪三煞之神,以求消灾灭难,确保新娘平安。
新娘下轿后,双脚还不得踏在实地,地上都铺的是锦褥,花席,这也是从侧面证明出卢俊义的豪富。
因为盖着盖头,新娘是看不清路径的,就要找一位女子捧着镜子倒行,在前面引导,再有两位使女,在左右扶侍,就这样要一路送到洞房才行。
入中堂举行参拜之礼,这是婚礼中最重要的大礼,而孙立看热闹的时间也就此结束了,该他干活儿了。
要先去请新郎新娘出洞房,好到中堂行礼,卢俊义夫妇是一同牵着彩缎出来,取绾一同心之意,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卢俊义用机杼挑起了盖头,直到这时新娘才算是露出了花容。
贾氏果然好相貌,称得上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接下来两人便来至堂前,因为卢俊义父母早亡,便只能遥拜家庙,三拜已毕,这参拜之礼也就算是结束了,媒人和女眷们便相拥着他们夫妇先回洞房,再讲其他。
而孙立这时则要先代替卢俊义,开始酬谢那些来贺礼的宾朋,至于要怎么做,才能让宾客们感到满意,无它,唯醉死耳。
卢俊义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孙立却是吐得七荤八素,便在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要让你夫妇圆满,不然怎对得起我这番辛苦。
在卢俊义婚后的第三天,孙立见已经没什么事,能用得着他了,便要离去。卢俊义再是有千般的不舍,但知道也不能为了自己,耽误了孙立的正事,只好叫上燕青,一起将孙立他们送出城去。
临别之际,孙立是语重心长的对卢俊义说道:“我知道兄长胸怀四海,向来不把这儿女情长放在心上,但既已娶亲,再行冷落也是不义之举,只望兄长内外兼顾,夫妻和美,能够早日开枝散叶。”
而孙立留下的这番话,让卢俊义很是不解,他自认为对自己的媳妇儿还是不错得呀!
燕青看到卢俊义满脸的疑惑,便对他说道:“主人平常也太过于严肃了些,孙大哥应该是怕你惊吓了主母,才有这特意的叮嘱吧。”
卢俊义也是低语自问道:“我太严肃了,有吗?”
离开大名府时,二月已过半,正值风和日暖。
能在这种时候赶路,是最合孙立他们的心意,每日里放纵马匹尽情奔驰,三几日便到了沧州的境内。
许贯中在马上遥指西北方向,对孙立说道:“此地为沧州横海郡,往西北二百里便是蓟州,我等再加上一把力气,最多后日,就能到那饮马川。”
许贯中人称活地图,他要说后日能到,孙立是没有不信的,但这相信归相信,可孙立还是决定今天就不走了。
只见他凑到了许贯中的面前,颇为神秘的说道:“贯中兄,世人皆称你是博闻强记,见多识广,那么你可知道,这横海郡里可是蛰伏着一条真龙啊!”
许贯中却不以为然的说道:“若说他祖上是豪气干云,如龙似虎,敢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生养百姓,十年达致太平,为一生之志向,我倒也崇敬的很。”
“想那世宗皇帝,整军练卒、裁汰冗弱、招抚流亡、减少赋税,使后周政治清明、百姓富庶,中原大地也由此开始复苏。后又南征北战,西败后蜀,南摧南唐,三战之后,尽得江北,北破契丹,连克二州三关。若非是天妒英才,使其英年早逝,现在是谁家天下呀!”
“可你再看现在的这位柴进,世宗的嫡派子孙,仗着家中有太祖皇帝御赐的丹书铁券,便目无法度,任侠乡里,喜好结纳四方豪杰,还被誉为什么当世的孟尝。”
“我看他是完全不明白,他们这一家子能存在下来的凭仗。”
“他们其实就是赵宋皇家为了维护自己胸怀广阔,仁德兼备的幌子。没有自知之明,倒是可惜了其祖上的几代隐忍,再这样下去,败亡只也是迟早罢了”
“还绰号小旋风,旋风可是恶风,其势盘旋,自地而起,初则扬灰聚土,渐至奔沙走石,天地为昏,人兽骇窜。你说东京城里的那位,如果听到了这柴家后裔得了这么个称号,会有何感想呢?”
孙立原本只是想知道,许贯中认不认识柴进,没想到他竟然能洋洋洒洒的说这么多,而且看起来,他对这柴大官人还有些不满。
于是说道:“这可是夺国之恨呢!哪是你我可以体会到的,稍有些脾气也属正常。不过你也说得也对,再这样下去,他终是会倒霉的。可他毕竟不是那种乱法之人,江湖中多传他济危扶困,却不听他欺压良善,足以说明他是个有义气,敢担当的好汉,又如何不值你我去结交呢!”
见许贯中是若有所思,孙立便招呼杨林、时迁、马灵他们几个过来,对他们说道:“走,带你们去见个贵人,真正的凤子龙孙。”
果然是皇家的气派,好一座大庄院,占地应有百亩,四周用城砖砌墙,四角有四座更楼,门楼更是气派,足有一丈七八,门口两座青石雕成的狮子,更是衬出此地的威严。
时迁递上了孙立的名刺,自有门人前去通传,他们几人就站在门口处等候。不过盏茶的功夫,就听院里传出一阵嘈杂,“我那孙兄在哪里?”
孙立也看见来人,端的是一表人才,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二十五六的年纪。
孙立上前见礼,两人互道了姓名、年齿,柴进竟还要长孙立一岁,孙立又将许贯中、时迁、马灵、杨林几人,一一的介绍给了柴进。
柴进自是万分的喜欢,先吩咐了摆宴,又将众人引至正堂。那股热情劲儿,哪像是初始,任谁来看,他们都是那经年的好友,只是再次相逢罢了。
柴进说道:“真是久仰大名,早想见君一面,可我这身份,又不能轻离此地,本以为你我相交,终会成为憾事,不想你却千里登门,想来也是上苍有眼,不忍见我独自伤怀。”
“累代金枝玉叶,先朝凤子龙孙。丹书铁券护家门,万里招贤名振。待客一团和气,挥金满面阳春。能文会武孟尝君,小旋风聪明柴进。”
孙立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段,然后便静待柴进的神色。
可柴进却不为所动,盯着孙立问道:“外面都是如此传我吗?”
孙立点了点头,说道:“有的比这还重一些,当今天子不是太祖,也不是仁宗,大官人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许贯中也在一旁帮腔,“我等游荡江湖,没有名望就是鼠辈,可大官人却是简在帝心,名望过大只会招祸,我等皆是诚心实意,还望大官人三思。”
柴进见他二人说得严肃,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不顾众人神情诧异,开口说道:“你等好意我怎会不知,这庄上每日里迎来送往不知凡几,但为我所想者,却只有各位,柴进先谢上一礼。”
说着便拜了下来,慌得众人急忙上前搀扶。
可柴进却挣开了众人,继续说道:“可是你们却有所不知,我就是老实本分的待着,也就还是这个结果。这里是哪?边防重地!我这庄外四周,就有数营兵马,我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看顾,除了这锦衣玉食,我如囚徒已无两样。赵宋官家只要还要这张脸面,我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他们若是不要,也正好称了我的心意。”
孙立和许贯中都看出了柴进的心思,他就是想用这飞蛾扑火的办法,去恶心一下,那赵宋皇家,为此,甚至都不惜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