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鱼一尾,暖人肠胃,孙立吃后就觉得身上很热,便独自来到船头看景,可这十冬腊月的,入目的却只有萧条。
而就在这意兴阑珊之时,脸上忽感微凉,仰面看去,原来是风雪又来,只一会儿功夫,就变得漫天挥洒,伸手接住簌簌而落的雪花,感到人生是如此的真实,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
吴用几人也跟了出来,阮小七更是沿着船帮,只用几步就站到孙立的身旁。孙立回头看着他,说道:“七郎真是好身法,这一双腿脚就像是长在这船上一般。”
阮小七呵呵一笑,说道:“虽说不是从船上长出来的,但也是在船上长大的,这点微末技艺算不得什么。哥哥倒是好兴致,可这荒凉的时节,哪有什么好景色,风还紧,还是快些回舱吧,以免受了寒气。”
孙立却笑道:“这可真是看轻我了,再怎么说,我也是这京东路有名的战将,还挨不过这点风寒。更何况,一看这无边的水泊,就能想到你我兄弟当纵横于世,心怀激荡,满身燥热,只可惜鞭,枪不在身旁,不然定要操弄一番,壮壮这心中的豪气。”
阮小七大概是被他言语所染,忽然间肃然而立,抱拳说道:“哥哥既有志气,兄弟们又哪敢拖拽,唯一心向死而已,只求能留身后之名,让世人羡煞我等这义气千秋,而不能效仿矣。”
孙立加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身后留名我所欲也,身前富贵亦我所欲也,两者兼得,才不负这堂堂男儿之躯。”
吴用也在一旁对阮小七说道:“我们初来梁山之时,就被这千里之泊所吸引,认为此乃天赐之险,要是再有数千水军在手,进可攻,退可守,天下还有谁敢正视于我等。七郎啊!山寨兴衰全在于此,你家兄弟可是千斤在身,千万要仔细些才好。”
可这番话,好像并没有激起阮小七的斗志,反而让他有些不满。只见他用手指着湖面,对着众人说道:“就这大湖,接连四处,济水、汶水交汇于此,黄河支流穿湖而过,我等将它视为天堑,官家军马亦视其为通途。只一个大名府的黄河巡检司,车船、斗舰合计八百有余,水战精兵以万人来计,若是要来征讨,河北、京东,各州的兵马,那也是旦夕可至。你说山寨兴衰在此,却只予我村夫百余人,渔船数十条,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就是把我一家劈开来使,也无异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七郎好见识!”孙立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阮小七渔夫出身,会有这般见识,难道这就是“将种天生”!
接着又说道:“眼下这番局面,别说你这个水军主将,就是我也看不下去。不过你但可放心,只要咱们有心,战船、水手什么的,就必会源源不断的流向山寨,我们不光要有斗舰、快船,车舟、楼船、弩炮、火箭,那是一样也不能落下。我只望兄弟不要被这一洼之水捆住了手脚,将来我们所面对的可是四海之风浪,北可直捣辽国复地,南要威慑域外之国,还有东方的仙境我们是不是也要探查一番,总之我是希望你们能成为深海大洋之霸主,而不只是这小小的泊帅。”
阮小七可是个心高气傲之辈,被孙立说得性起,当下便表态道:“只愿哥哥此话当真,什么时候这泊里有楼船上百,江河之所在必是我们兄弟畅游之地,待水军满额十万,就是四海宾服之时。”
听了阮小七的豪言壮语,孙立心中自是感叹,既然有这般兄弟在手,再畏畏缩缩确实是不该,自古宏图霸业,又有那次不是九死一生,看来这发展的进度要加快了。
于是他就对众人说道:“这造船之工匠登州就有,我会全力招募,待那孟康过来时,就交由他来安排。但会操舟之人却多在江南,看来也是要走上一趟才好。我听说黄门山上的摩云金翅欧鹏就是水军出身,钱塘江里又有玉爪龙成贵、锦鳞龙副翟源、冲波龙左乔正、戏珠龙谢福,若是能将这几位好汉邀来,山寨水军必然会大为改观。”
而吴用这时也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便对孙立说道:“若是要下江南,我可以随你同去,在江州府我有个至交好友可以引荐,他是那里的两院押牢节级,名叫戴宗,有道术神行法,若将神行甲马拴在腿上,便能日行八百余里,江湖人称神行太保。虽说不一定能说动他上山,但江南地面他却最熟,引荐几个豪杰当是不难。”
孙立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当下便点头答应。然后又对阮小七说道:“不管山上再来多少兄弟,你们既是元老,就当作出表率,下次再登梁山之时,你这大寨可不能再是这般冷清了。”
当他们离开水寨之时,山寨上下已是人声鼎沸了,操场上纵列有序,儿郎们训练的认真,呼喝之声响彻天际。
孙立也无意打搅他们,便和吴用、王伦悄悄的绕开。接着他们又去了各处营房、作坊、仓库,虽说多有那不尽人意之处,但一路所见的人员,却都是精神饱满,做事认真。这倒是让孙立感到十分的欣慰,毕竟这人心一齐,泰山可移,至于其它的那些缺陷,弥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临近正午时,晁盖派人来寻,孙立却不愿回去。打发了来人后,就对吴用说道:“咱们还是去杨员外那里讨口吃食吧!”
山寨诸位头领,就属他杨挺,家大业大,所以能独占一处院落。杨夫人与孙立也算是老相识了,见恩公登门,自然是欣喜异常,鸡窝里掏蛋,地窖中取菜,忙的是不亦乐乎。
杨家的几个小儿更是高兴,围着孙立是形影不离,三个男孩儿现在都在跟随唐斌习武,身架也是越发的展直。孙立和他们玩闹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些平日里的生活,也知道了这山寨中,幼龄孩童还真是不少。便对吴用、王伦说道:“这都是咱们自家的根苗,日后的依靠,不能不用心的管教,你二位又都是有识之辈,何不在这寨中开馆授徒。其实也不必分什么男女老幼,有向学之心便可,我那字典认字最好,既然朝廷不认,咱们何不自己推广……”
就在这时,杨挺也迎了出来,将孙立他们让进了屋里,还未张口,就已是热泪盈眶了。
孙立知道他现在正负责山寨的后勤,开荒种田,围湖养鱼,造屋建坊,干得是有声有色。“昔日豪门户,今朝田舍郎,杨员外最近这日子过得还习惯吧!”
杨挺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言辞深切的说道:“荣华富贵于我而言,已不过是过眼烟云,骨肉俱在,阖家团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孙立见他看的开,倒也为他高兴。还特意告诉了他,自己也曾派人去大名府打听过,那梁中书好像并没有再追究此事的意思,甚至没有往附近的州府,派发过追捕的文书,想来已是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杨挺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欣喜,只是沉默无言,应该是在回想往事的不堪吧。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杨夫人便把饭食给准备好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很普通的食材,也弄得是别样的精致。
直到这时,杨挺才有所恢复,招呼着孙立、吴用他们吃饭。孙立见他已经不愿再提那些往事,便说了些其他的闲话,想把这话题岔开。
“这江南一行,已是势在必行,毕竟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可全靠这八百里水泊,这事马虎不得呀!”可能也是因为心有所想,这闲话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水军上面。
杨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孙立说道:“我在鼎州有个世交,名叫钟相,为人慷慨,在当地素有威望。我在出事之前也曾给他去信,想将这家小托付于他,我想,他现在大概会认为我们这一家老小,已是长眠于九幽了吧!”
“钟相”孙立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不会就是那位南宋初期的“革命家”吧!
而杨挺还在介绍着他那位世交,“他祖上可是南唐有名的战将,把守着大江,几次击溃宋军的攻伐,几代传承的水战心得,到他这里可以说是发扬光大。但朝廷不能识人,国家又少有水战,倒使他成了在野的遗贤,若是山寨缺这水中的战将,不妨找他试上一试。”
孙立心想,应该就是他了,钟相,南宋初年,在洞庭湖地区组织过一次农民起义,而他恰恰就是鼎州武陵人。
北宋末年,他曾在家乡利用宗教活动组织起大量的群众,凡是加入他的组织──乡社的农民,都要交一点钱粮,社内实行互助共济,因此都能“田蚕兴旺,生理丰富“。
他宣称:“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这代表了农民要求财富上平均、社会地位平等而提出的政治主张,比北宋初年,王小波的“均贫富“的思想又进了一步。
钟相也以此,是深受群众们的拥护,被称为“老爷“或“天大圣“。周围数百里的贫苦农民加入乡社的是不计其数。如此十余年,其影响逐渐扩大到了洞庭湖的周围各县。
靖康二年(1127)初,钟相组织了民兵三百人,命长子钟子昂率领北上“勤王“。这支队伍还未与金兵接触,就被刚即位的宋高宗赵构命令遣返。钟相便以这支队伍为基础筹划了起义。金兵渡江南犯,所过残破,官兵和溃兵到处烧杀抢掠,南宋统治者横征暴敛,南方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在江西、福建、荆湖各路先后爆发了农民起义。
建炎四年(1130)二月,钟相在金人屠潭州、孔彦舟的军队犯澧州、鼎州的危急时刻,率众起义,建国号为楚,年号为天载,他自称楚王,立长子钟子昂为太子,还设立了各级官属。
起义军“焚烧官府、城市、寺观、神庙及豪右之家,屠杀官吏、儒生、僧道、及有仇隙之人“,并占据地主的土地归为己有。他们把杀官吏称为“行法“,把平分这些人的财产称为“均平“,斥责宋朝的国法为“邪法“,对于“执耒之夫“和“渔樵之人“,则加以保护。凡是参加起义军的,一律免除赋税差科,不受官司法令的约束。这些主张和行动受到人民的热烈拥护,认为是“天理当然“。
这其实与方腊的行事如出一辙,但他把握了更好的时机,若非是被叛徒出卖,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说不定,这历史上就没有南宋这个政权了。
孙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可是有革命纲领的人哪,真把他引上山来,到底是福是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