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的这个意见,说开了也只是为了日后兄弟们在寨中好相见罢了,他对宋江的企图,其实是势在必得的。
毕竟这公明哥哥的江湖地位,实在是太高了。
听听世人对他的评价,“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霍,视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
他以区区一介小吏之身,却能以及时雨之名传遍天下,在江湖中是无人不晓,这样的人物你把他推到江湖中去,立时就是一个对手。
后世之人多说他是投降派,愚忠思想严重,可是孙立却不以为然。由其是接触了几次之后,别看他逢人便拜,满口“鄙微小吏”,骨子里他却是个自我评价极高、极为高傲的人。逢人便拜,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权谋之术,不但不是谦卑的表现,反而是他对别人的一种另类嘲弄。
而他内心的读白,只是在醉酒时才能显露一二,“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这样的自我评价,可谓高度自信吧?而且也说明一介小吏的身份,是远远不能满足他的志愿,至于“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这是愚忠之人能说出的话?这种气魄,即便在史上所见的反诗中,也堪称翘楚了吧?完全就是个小号的奸雄,非如此,他又怎么能随意操弄千万人的性命于鼓掌之间呢?
对于招安,只是他要达成志愿的手段,而失败的原因,也不是他思路的问题,而是他太小看那满朝文武。那可是一群心黑手辣无底线的人物,见惯了李逵、燕顺、孙二娘的手段,就以为人间黑暗不过如此,可当他位列庙堂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可惜这棋差半招。
至于他要抢班夺权的问题,孙立更是没放在心上。没有那通信之恩,晁盖对他无非就是平常的江湖道义,他在梁山的地位不会多高。不给他游历的机会,他又那来的班底可用,何况现如今这水泊英雄,十之七八已经归位,他就更是没有半点机会了。
所以现在取他上山,正是当时。
虽说这入牢探监的意见是他孙立提出的,但他可不敢亲去。想那郓城县内,满街满巷都是他与晁盖的缉捕画像,这事要是由他亲办,那不就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祖士远常年在寨中办事,少见外人,又是能言善辩,熟悉这官场的套路,自是不二的人选。再安排戴宗、吴彰从旁护卫,白胜同去引荐,也就应该圆满了。而孙立要做的是,带领两千马步军,在离郓城二十里处等候消息,以做接应。
在金山滩畔,晁盖是再三的嘱咐着祖士远,要他仔细的劝说宋江,只说这一班兄弟都在翘首以盼,望他能来梁山同聚大义。
祖士远既然知道晁盖很重视此事,又哪敢故意怠慢,当即表态,绝不辜负天王哥哥的信任,必会劝说那宋江来投。
而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孙立,却在心中暗笑,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祖士远谈成个什么样的结果,这郓城县此番是在劫难逃,而那宋公明也只有这上山一途。
大军开拔之后,孙立便吩咐祖士远他们几个先行,自己则和其他几个随军的头领商量着攻城的步骤。为了能够更好的完成自己的计划,孙立此次带下山的,全是对自己的命令,几乎就是盲从的几人。
“李逵、鲍旭只管强夺城门,然后就地驻守,不可踏入城中一步。”
“解珍、解宝直取监牢,救了宋江便走,但不可再放其他囚徒。”
“武松、焦挺攻占县衙,控制局面就好,听说那时文彬是个清官,就留他一条性命。”
“鲁师兄随我取他府库,穆弘与林兄阻挡敢战的官兵。”
“不过这左右也算是个近邻,尽量少做杀生,这一次是只取官府库藏,胆敢强夺百姓一丝一毫者,杀无赦。”
没有人提出疑问,接到命令后,便各自准备去了。负责运送的三阮,也明白这是要有进项,不等孙立吩咐,就派人回去再调战船前来。
其实孙立也清楚,此一番也没多少东西要运,毕竟那常平仓里的粮食,不是刚刚调拨给了刘正彦嘛,这秋粮又没有收上来,所以孙立就是奔着税赋去的,有个几十万贯银钱,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按那郓城县知县与宋江的关系,不免会从旁周旋全,所以暗通款曲这事,十有八九能成。孙立要想将宋江逼上梁山,只有想办法的让官府发现宋江通匪的证据,急切间也只能是把吴彰派出去,演出苦肉计了。
而此时独坐监牢的宋江,在这几日是难得落个清闲,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琢磨自己以往的事情,倒也颇有所得。
他这人主意虽正,但在性格上,尚有几分偏激,总觉得自己不是凡类,可就是命运多舛,白白的蹉跎人生。自认为这世人,是没有识他本事的,若非有那黄白之物开道,甚至都不会一心与他结交。可现如今仔细一想,靠着银钱换来的“及时雨、呼保义”,又能有什么作用,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个是这心地良善的人。
想来这事也怨宋江,太过于自艾自怜,其实在现实中念他好的人,还是有不少的。要不然他这几天吃得好酒好肉,睡得新床新被,都是从哪来的,这都是受他恩惠的那些街坊百姓送进来的。
这也就是他宋江,换作旁人,那些个狱卒能让这些东西完完整整的落到他的手上,这就是情分。而且像祖士远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只报个他的名号,就轻而易举的入监来探,这就证明“济危救困”的名声还是很管用的。
可宋江现在已是黑化的边缘,是想不到这些的,就是觉得世人都有负于他,时不时的发上两句牢骚,抱怨一番这天道不公。
“仗义都说宋押司,天下通传好言词,真到身陷囹圄日,看尽人间炎凉事。”
“有仁有义宋公明,交结豪强秉志诚,真到身陷囹圄日,自有解难义气人。公明兄弟怕是太过于颓丧了,晁天王那里可是一得了消息,就派我们兄弟前来看顾,这可是只见义气,少炎凉吧!。”也就是巧,宋江这牢骚话,让前来打探的祖士远是听了个分明,也真是尴尬的紧。
不过宋江倒还沉稳,根本不接祖士远的话茬,明明看到同来的白胜,还是明知故问道:“祖先生怎么来了?”
祖士远见此,也不愿纠缠这些琐事,便回道:“奉了寨主将令,特来此接你上山。”
其实宋江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他认为晁盖他们应该会在半道劫他。而且他现在也不怎么抵触落草这事,因为在阎婆惜死时他就明白,自己的仕途之路是一去不复返了。若想一展胸中抱负,“杀人放火受招安”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现在上山,他能有个什么好结果,无非是一把交椅安顿余生,所以他想先去游历一番,积攒些势力,也好在山寨中有些话语权。至于怎么积攒势力,以他江湖及时雨的名头,应该不难办到吧!而且他已经有了目标,先去趟沧州横海郡,找柴大官人寻些支持。
于是宋江就开始跌足不已,满脸惭愧的说道:“都怪我做事鲁莽,却让保正伤神,可事到如今,我又有何面目再去梁山叨扰,让兄弟们冒着谋逆的名声来搭救于我,使不得,这事万万使不得呀!”
祖士远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宋江是没有这落草的打算,也就不再多做客套,只让宋江安心等候就好。直说此事自有山寨一力承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受这流配之苦的。
宋江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是打算强来,马上就安顿祖士远、白胜他们,先去寻他那兄弟宋清。直说他兄弟把这事情,都已经打点好了,那位时知县也肯一力承担此事,只要他们舍得花钱,便可买个“一时激愤,过失伤人,医治有失,耽误性命”的判词。其罪责也就是羁在牢中,关他个一年半载,只待这势头一过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要说起来,在这年头杀个娼妓人家,也不是个什么要命的事,何况宋江还是事出有因。就按照正常的流程来办,也就是个刺配三五百里的地方,若遇大赦,立刻就可发还原籍。这也就是事发地点在衙中,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要不然宋江早就跑了,在外面躲上几年,但凡赶上回大赦,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祖士远一看宋江如此坚持,还真有些为难了,也总不能强拉人家入伙吧!就打算先按着宋江的嘱咐,去找宋清,问明了缘由后,再想办法。
可哪曾想,就在此时是突增事故。
在牢外守候的吴彰,看到了狱卒给宋江拿来了饭食,就要夺过来查看,一看是有鱼有肉,便大发雷霆。“畜生,我家公明哥哥何等身份,尔等敢如此轻慢,拿这些猪狗不吃的东西来折辱于他,就不怕我梁山兄弟,踏平你这小小的郓城县吗?”
嗓门之大,足以羞煞李逵,就连深在牢中的宋江、祖士远他们,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宋江当时就傻了,“你这是领了个什么人物前来,怕是不想活了吧!”
祖士远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到狱卒们都往牢外冲,外面更是一片嘈杂。吴彰早已被安道全给调理的痊愈了,这“开碑手”的能力,也恢复了十成,今日正是开手之日,打的一众狱卒是鬼哭狼嚎。从旁相助的戴宗,心里苦的紧,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看似精明的吴彰,是远不如那糙汉李逵省心。由其是看到那些跌落在地的饭食,更是不明白孙立为何要派这么个弱智前来办事。
只用了片刻的功夫,这一众狱卒就没有能站起来的了。戴宗见此,就忙招呼着吴彰速去牢中把祖士远、宋江他们解救出来,趁着官兵没来,赶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可他这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他以为是来了大队官兵,心中顿时便惊恐万分。可不想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城中百姓勿慌,梁山义军办事,向来是非分明,各位只要紧守家门,我等必会秋毫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