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有间卖胭脂水粉的小铺子,店家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最常来店里的主顾也是个姑娘。
但这一日,店里却换了人。
柜台后头的那把椅子上,赫然坐了个低头看书的书生,这书生面容疏朗,细看下来,眉眼间倒也同先前那姑娘很有几分相似。
大约是忌惮于书生身上那股子拒人千里的淡漠气质,于是一天下来,街上的姑娘们也只敢远远地向铺子里偷瞄几眼,再嬉笑着跑远。
书生也不恼,一直到天色渐沉,这才收了手里的书站起来。
这一站起来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立着个人。
书生看着他,来人是位华服公子,看到书生起身,笑道:“店家,这店以前是不是由一个姑娘打理的?”
书生点头:“是。”
那公子赶忙表明来意:“在下是受家姐所托,来替她取簪子的。”
书生了然,弯腰从柜台里取出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递给那公子:“舍妹亦同在下吩咐过,这簪子的主人今日会来取回。”
公子将簪子好生放进怀里,满脸的劫后余生:“店家有所不知,家姐十分宝贝这簪子,前两日不小心摔坏之后就每每乱发脾气,弄得整个家里乌烟瘴气的,好在令妹手巧……”
书生道:“公子过奖。”
书生黄昏时分回到家,端着药碗进了里屋。
原本水灵灵的小姑娘前两日染了风寒,此刻正烧得发蔫,却仍挣扎着开口:“哥……你回来了?今日……那位小姐有没有去取簪子?”
书生细心地替她掖被角,闻言点头:“取了。不过是她弟弟代她取的。”
小姑娘急了:“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她弟弟?”
书生耐心解释:“人家一进店就说是来替家姐取簪子。更何况我看那公子衣饰气质皆为上乘,也符合你说的那位小姐气质华贵……怎么就这样信不过为兄?”
小姑娘撇嘴:“还不是怕你只知道看书,脑子都看傻了。”
书生端着药碗无奈地笑:“劳你记挂了。来,先把药喝了。”
与此同时,相距甚远的另一间屋子里。
锦衣姑娘看着手里的簪子满意地笑:“不错不错,重重有赏!今日店里那小姑娘可还好?”
她对面的华服公子摇头道:“不是姑娘,今日是她兄长在店里。”
姑娘收了簪子,疑惑地问:“怎么?是她兄长?那小姑娘人呢?”
公子正喝着茶,闻言头也不抬,随口答道:“不知道啊,没见到人。”
姑娘瞬间柳眉倒竖,叉腰大喝:“你也没问一句?!”
公子一脸委屈:“你也没让我问啊!”
那姑娘怒火更盛:“还敢顶嘴!要不是我这两天实在有事走不开……你明天再去给我问!她要是但凡出点事,小心我拿你是问!”
公子苦着张脸搁了茶盏:“姐你当真要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三番五次往人家胭脂铺子里跑……”
“你再说一遍?”
“……我去就是了。”
第二日,公子再次站在了铺子前面。
书生这次认识他了,放下书道:“是昨日的簪子……”
公子忙摇头:“不是簪子。是……家姐托在下来问一句,原先的那位姑娘怎么不在了?”
书生道:“舍妹近日偶感风寒,不宜出门,有劳记挂。”
“原来如此。”公子点头道:“望令妹早日康复。”
书生谢过,又低了头看书。
没想到那公子也把头凑过来:“你这么专心致志只顾看书,就不怕有人来店里偷东西?”
书生一怔,随即道:“阁下看这店里有人来么?”
公子环视一圈,没忍住笑出声来:“倒也是,若有个鬼鬼祟祟的,定是一眼就能发现了。”
书生十分认同地点点头,似乎书生并不是个只会看书的榆木脑袋。
在短短几天之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公子紧接着又进行了更深层次的自我剖析:似乎,自己也挺喜欢去找他说话的,毕竟也赏心悦目不是。
于是这一日,公子又去了。
店里坐着的竟是个小姑娘。
公子莫名有点紧张:“姑娘……你兄长呢?”
小姑娘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是你啊……哥哥去赶考了。”眼神却是往他身后不住地瞟:“那位……小姐没有来吗?”
公子恍然大悟,确实,这两日正是春闱的日子。面上却正色道:“家姐这几日实在有事走不开,过两天应该就会来了。姑娘不必担心。”
“嗯……那公子需要点什么?”
公子看着店里铺天盖地的胭脂水粉,只觉舌头都打了结:“不了不了……”
……
放榜那日,满朝文武并三位进士一同站在皇宫正殿上,还没等到皇帝封赏,竟先等来了小王爷的金口玉言:探花郎直接给本王送到府上来!
皇帝向来疼爱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二话不说就派人给探花郎沐浴更衣盖上盖头,八抬大轿给人送府上去了。
探花郎正是书生。此刻不声不响的坐在轿子里,心里默默算计着如何能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劳什子小王爷。
他倒不怕死,只怕妹妹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还有……
轿停。探花郎被人搀下了轿送进屋里。
小王爷已经在床边等着了,抬手就掀了盖头。
探花郎万没想到方才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现在竟活生生站在眼前,一时反应不及:“……公子?”
小王爷笑得得意:“其实我是王爷来的。”
探花郎点头,迅速收了那些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心思,抬手作揖道:“草民先前不识王爷贵体,言谈举止多有冒犯之处,万望王爷恕罪。”
小王爷:“……怎么你就去考了个春闱就翻脸不认人了?”
“怎么?”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同我说话的!”小王爷委屈得很。
“草民先前并不知王爷身份。”
难道要本王微服出宫的时候还到处嚷嚷“我是王爷!”吗?!
小王爷急得眼都红了,张张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索性扔下一句“你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勉强,我再去求了皇兄放你回家就是”就把头扭了过去。
“我没有不愿意。”
小王爷忽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我说,”探花郎弯了腰凑到小王爷耳边,一字一顿:“能得王爷青眼,草民荣幸之至。”
……
街角铺子里。
锦衣女子容姿楚楚,涂了丹蔻的葱白玉指轻佻地抬了小姑娘下巴,柔声道:“你兄长已经把我弟弟骗走了。作为交换,你跟我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