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11点11分，《C?ur》与单广笙合作独家探班的官宣微博，从言青川斜对面女孩的电脑里，确认发出。
配图是一张《作传》打印剧本的封面，被明显是男人的左手，半举在空中竖直，背景是隐隐绰绰的虚化的、奔忙的人影。
粉丝飞快地辨认出这就是单广笙的左手，并不厌其烦地把他其他有完整左手露出的照片，与这张图拼在一起作对比，指认哪几处是他手部的标志性特征，活生生一群当代福尔摩斯。
言青川歪着脑袋放大所谓的对比图，依照粉丝圈出的部位和解说挨个看过去，发现除了都是左手，她找不出任何相同。
“我不是很懂，明明就是官宣探班单广笙，那拿着剧本的这只手必然只能是单广笙的，为什么粉丝们还跟查案一样，找各种实锤？”她的微博也很快被攻陷，女孩们整齐划一地刷着被开了百倍磨皮效果的单广笙美图，留言显然都是事先通过格式的，什么“初登荧幕，静待蜕变，笙笙不息”。
“很好懂啊”，强森端着咖啡站在新媒体女孩身后看后台数据，大块的冰，因为吸管搅动碰撞出清凉的脆响，“不用露脸，熟悉你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这种和爱豆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跟暧昧对象发暗号似的”，他拍拍女孩的椅背，朝着言青川努嘴，“跟你青川姐姐科普一下我们年轻人的追星状态，她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可那真是单广笙的手吗？”言青川没管强森的嘲笑，“七七，那边发照片物料来说了什么？”
女孩七七摇头，拿过桌上开封的山楂条递过来招呼她拿几根，“就那个对接的群里，他的助理还是宣传什么的发来几种给我们跳，有放在桌上的，像这样举起来的，还有把剧本打开，里面拿荧光笔画了标记的，什么也没说。”
言青川抽出两根山楂条，饱满的红条上缀着密密亮亮的糖粒，“咦，这个好吃，什么牌子的呀？”，清甜微酸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帮我记着，一定要当面问他这手是不是他的，粉丝做的这对比图，明显不像啊。”
七七笑得前俯后仰，“姐，我不管这手是不是他的，你只要到时候给我拍一张他的手私我，最好是他在系扣子打领带什么的，要那种有张力，有欲望的。”
“妈呀，七七”
“神马，七七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女孩”
“一只手就能拿来做幻想对象了吗！”
办公室里此起彼伏就是一阵惊呼，为追星女孩的变态行径啧啧称奇。七七悄悄对她比了个心，复古酒红的嘴唇撅成一簇，又“啵”一声弹开。
“话说你手机研究清楚没”，强森挥手把调笑的人声打散，举着杯璧直淌水的冰咖啡，绕到言青川身后，“你怎么还在喝热水，这么养生”，指着冒热气的保温杯惊讶道。
她下意识地拿过保温杯攒在手里，喝上一口。热水的雾气遮住眉眼，“办公室冷气多强啊”，她随口搪塞，“手机我已经全盘掌握，你要不要看看我这几天的闯作？”说着就要摸手机。
“别了别了，你有谱就行”，他兴致寥寥，“我只看得懂自己的自拍”，强森自黑了一句，随后就着拿咖啡的手，点了点她电脑上正停留的微博消息页面，“有什么私人微博，趁着这几天想发就先发掉，从周四开始就不要再发私人话题了，手机也切换到客户这支，别出岔子，你也看到粉丝都盯着。”
“知道啦——”，言青川拖长调子，把一路往下淌水的咖啡杯推远，“都滴我电脑上啦！”
强森也不管，甩着满身长长短短的须须穗穗，妖妖娆娆地走远。
私人话题自然是有的，她点开一个没起名字，还叫“新建文件夹”的文件夹，里头四条音频素材，和一条简单剪辑后的合成版，按照编号顺序排列下来，有种很厉害的感觉。
30分钟左右的音频，剪得不算太费力，大概是想聊的东西早在脑子里过过许多遍，说出来就少了磕巴，或者嗯嗯啊啊的停顿，不用一点点在音频条上腾转挪移地拼贴。只是叙述结构上条理不够清晰，言青川手心感受着从保温杯内胆透出的热度，下次要列好提纲再录，她想。
戴上耳机，点击播放，再把音频窗口最小化，随意拖拽到进度条的23分钟处。录音里的声音，和日常感知到的，有些偏差，好像清朗一点，冷静一点，不是以为的那样软糯。她把熏得温热地手心捂住脸，抬眼小幅度四下看了一圈，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跑神自恋的蠢样。
《灰晨》的主题曲与插曲的弦乐都很精彩，言青川打算编进开头结尾，还考虑要不要铺一条背景音乐的音轨，让讲话不那么单调。可搜来搜去，发现整张原声带版权都签给音乐平台，折腾半天又是注册又是买会员，可供下载的格式却还是加密版，无法上传编辑。
她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会员扣费消息，插起腰就想开喷。
“求助求助”，找到周由的微信，噼里啪啦地甩过去，“你们都在哪儿搞的音乐啊？平台签了版权的下载格式没法儿用，要怎么弄？百度说的解方式都是去年的帖子了，现在根本不适用。”然后是一串猫咪N连击。
周由大约从成串的表情里感受到事态紧迫，没让言青川多等，就有了回复。“诶，你一个周末都没找我，看来片子剪得很顺利嘛！”她习惯性用“片子”替代一切需要剪辑的格式内容。
言青川哼一声，把键盘敲得飞快，“您约着会呢，我哪儿敢随便打扰啊，能百度的都自个儿解决了。这事百度也没辙了，咋办？”
“我看起来像重色轻友的人？”
“像”
“嗯？”
“不像不像。姐姐，你怎么谈个恋爱，整个人都感觉不智能了？”她又忍不住想叉腰，最好是站成圆规状，还一边往外吐瓜子儿皮。
“没办法，和小年轻谈恋爱难免要活泼点儿。”周由也不管自己轻描淡写地往外扔雷会是什么效果，“格式问题，你就下个破解转码的软件，我跟同事问问他们都用哪个。这样，你现在需要哪几首歌，我让人顺手先帮你弄了。”
言青川两手悬空在键盘上，眼珠子一错不错地在“和小年轻谈恋爱”几个字上来回扫射。
下一句回复很关键，在周由（正常）的气场下，她通常是那个没什么抗辩空间、只能被牵着鼻子的人，所以这条回复很关键，不能让话题从手里溜掉。
“小年轻这么大影响力呢，能把你带歪，歪得跟牟丰似的”，她叵测地试探，“能有多年轻啊，比我小？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啊，活泼点儿。”
言青川突然有所感。刚接触齐蓝那会儿，他给她的观感很靠近周由，都是解决问题的职人，闲话不多，再怎么歪楼都能掰回来，像根定海神针。
但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变了一些模样。
“什么叫比你小？你以为你多小？当然比你小。”周由一点不委婉地问，“音乐还要不要转了，再啰嗦就要付费了啊。”
“要要要，别别别”，她忙不迭安抚，截屏了歌曲名字和下载平台，发过去。
“嗯，弄好了再给你”，职人周由很干脆地结束掉对话，“叫开会，先走了。”
言青川恭敬地以一串谄媚猫咪gif送她离开。
午饭在食堂才吃到一半，周由就扔过来一个网盘地址和密码，“搁里头了，有问题再跟我说。片子做好发来听听。”
匆匆塞下两柳西瓜，催促着还在慢悠悠闲聊的饭搭子们，收拾收拾上楼。一行人拖着浓厚的小炒味儿，进了电梯，又回到冷气房里。言青川抱上电脑，接满保温杯，找了个没什么人来往的沙发角。
进片尾曲。
“虽然设想过故事发展的脉络走向，比如泰仁和刘医生一定会有段甜蜜的相处，但我仍然怀疑导演会在女主角的个人弧光上，大做文章。由个人成长而带来对目前格局的震荡，对甜蜜关系的质疑等等，最终两人结局会怎么样，其实很难说。”
背景音乐音量坚强。
“剧集才过半，导演到底有没有大野心，或者就这么小情小爱皆大欢喜地结束，还得等等看。韩剧后半程，因为制播模式、集数要求什么的，很容易节奏、密度不尽人意，这些也要留待之后再说。”
BGM渐渐盖过叙述。
“关于《灰晨》，我想我会在剧集全部播出后，再录一期小节目。对这个夏天来说，它是在过于美好，又实在残酷，某种意义上，它也为现实生活中的我，提供映照。希望我们都能找到答案和出路。”
最后一句话，在弦乐的划割里，已然听不分明，只有她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贴上片头片尾音乐，再在中间根据话题结构，间入音乐作为分隔，乍听起来倒挺像那么回事。言青川往沙发上重重地靠下去，有种越野了三天，终于望见终点的松快。
她导出一条完整版，音频条简单地标注出“《灰晨》·上”，正预备惦记文件夹左上角退出时，注意到这个文件夹，还叫“新建文件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