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移动大厅出来的时候,郝伶俐想起来要打印一个话费清单。我们便又折了回去。
我从来没打印过话费清单,看着她在一个自助的机器前查来查去,便也想去查查看。我走到旁边的机器输入了我的手机号码和密码,然后就打印出了一长串的通信记录。我看了一眼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觉得头大,便塞进包里。郝伶俐这时还在那里津津有味地查着。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犹豫了一下,输入了于兵的电话号码,他所有的密码都是他的生日。我打印了他五月和六月的清单。
于兵六月份的单子上几乎全是我的号码,好在我们办理了大客户。五月的单子很长,话费也多得离谱儿。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有很多异地通信的费用。这些异地通信应该是他去总公司培训的时候发生的,可他说外出培训的那几天很忙,给我也只发过一两个短信,怎么会有时间打这么多的电话?
我认真地研究起来。这时忽然发现,培训前后有很多天都被同一个号码占据着。培训那几天的通话大都是在晚上十点以后,还有一个是凌晨四点,每次通话时间都在二十分钟以上,最长的一个是六十五分钟。我又看了短信的通信记录,密密麻麻的也全都是那个号码。
冷。生活也许本来就是薄冰上的一次行走,在潜伏的危机中,一不小心坠下去便万劫不复。我感觉自己正坠下去,深不见底,只有无边的黑暗和恐慌。坠着。心冷得哆嗦。
郝伶俐凑过来:怎么了?
我忙把单子往包里塞:没事儿。移动公司弄错了。
郝伶俐一把扯过单子: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看!这是谁的,是不是于兵的?有问题是不是?
我逞强地说,可能是误会。
郝伶俐仔细看了起来,然后大叫:误会?这个电话是谁的?
我摇头,拼命忍住眼泪。
她狠狠地看我一眼,用手使劲地戳着我头,说,你怎么这么软弱,打电话问啊。等什么呢?来,我打。说着,她拿出手机看着那张单子开始拨号。
我抢过来:我自己问。
我们走到马路上,找了一个角落停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公司值班室的电话。值班大爷听出了我的声音,热情地向我问好。我说,麻烦您,给我查一下李妍的电话号码。
值班大爷很认真地念出了一串数字,我一个一个地认真对照着手里的单子。我说,这个是她的号码吗?他说,是,没错。要不我再帮你看一眼。
我笑:谢谢。不用了。
郝伶俐心疼地看着我。她说,散了吧。
我笑笑:没事。你回去吧。
她说,你行吗。要不我给那王八蛋打电话。利用我这优秀的口才骂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我说,不用。我知道怎么处理。放心。
她说,我不能让你一个待着,跟我走吧,到我那里住两天。
我说,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郝伶俐叹了口气,摸摸我们头说,好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男人有的是。于兵算什么,我一直就不看好他,扔了吧。
我点头。她走出好远又折回来:必须分手。知道吗?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行的话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我让我男朋友回他爸妈家去。
我走在街上,太阳明晃晃地。有种做梦的感觉。我把单子又拿出来看。想醒过来。
身边花花绿绿的行人,好鲜艳的一个世界。一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那些人,穿着明亮的衣服,是不是为了掩盖伤口?那些人,表情柔和,温文尔雅,可能都是骗子。
我蹲在地上,痛得不能动。公交车站在不远的前面。我对自己说,醒来吧。然后掏出手机给于兵打电话,我说,今天会回来吃饭吗?
于兵说,会,下班就能回去。弱弱,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我说,小白,我们出去吃吧。我们好久没有出去吃饭了。
于兵说,好,你想吃什么?
我说,我们去吃麻辣烫。
于兵说,不如去必胜客吧。
我说,我想吃麻辣烫。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街上。我望着于兵的侧脸,夕阳下,一条柔和的曲线。我是你的弱弱,可你,从未做过我的小白。
我说,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恋爱。公司的人他们竟然都不知道。
于兵说,是啊。
我们来到美女麻辣烫。店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装饰一新。名字已经换成爱情麻辣烫。里面有中央空调,有统一制服的服务生。一个一个的情侣桌,错落有致。食品也变成了很多种。有很多的人。年轻的情侣。
我们要了两碗麻辣烫和一些烤串。
于兵说,那么破的小店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笑:看来,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于兵说,我觉得这种改变好像是为了我们,我们俩在这里吃的定情饭,然后美女麻辣烫就变成了爱情麻辣烫。
我微笑地看着他。麻木的心忽然露出一条鲜活的纹路。想起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想起那些单纯和美好。然后心里就硬生生地疼起来。好似有一把刀顺着那纹路扎了进去。我紧缩着心脏,不敢呼吸。
这个小店见证了我的爱情,也将纪念着我的爱情。
于兵说,你还真是慧眼识珠,你挑的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和你挑的人,不到一年,都变得这么好。
可是,变好了,喜欢他的人就多了。
我看着他说,你记不记得,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我就在原地等你。这里是我们爱情的原地。
于兵说,记得。当然记得。可是我们不会走散。
我看着于兵,熟悉的表情,陌生的脸。我在原地等你,你的心还可以回来吗?泪水往上涌,我狠狠地忍住。
从麻辣烫出来,我们照例去麦当劳买甜筒。对面的专卖店里传出孙燕姿的歌声:我站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那家店里也是放着这首歌的。时光可以倒流吗?我突然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
马路上的人转过头看我。于兵慌忙扶起我,紧张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擦了眼泪笑笑。我说,没事。我只是忽然觉得好累。
于兵搂过我的肩说,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又是装修,又是做家务,还要担心我的工作。对不起,弱弱。跟着我,你受苦了。
郝伶俐给我安排了一次旅行。她说,那个地方有沙漠,你不是一直想去沙漠吗。
我知道她在担心我。
我跟老板请了一周的假。
老板说,我感觉你有心事。
我笑。轻松地说,一个同学结婚,在南方,我要去参加婚礼。
老板点头,不再说话。他有的时候很关心我,说些温暖的话。但从来都适可而止。
于兵说,你要好好地玩几天。房子也装完了,等你回来我们就搬过去。我的工作你也不用操心,都走上正轨了。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
他坚持送我到集合的地点。我的东西并不多,一个背包,里面几件衣服,一个迷你洗漱套装,一瓶乳液,连防晒霜都没带。我只想把自己流放出去,离开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去想。
我透过大巴的窗子看着于兵向我挥手。在那个小岛上,李妍穿着天使衣服,于兵为什么没有牵她的手。如果他们才是注定的缘分,为什么中间要有一个我,为什么要路过我。那个小岛,让三个人的命运交会纠结在一起。如果再回到当时,在小岛上,让故事重新开始,我不会去赶海,不会要他的贝壳,更不会组织篝火晚会,让他看到我的光芒。
我也朝他摆手。我们就这样告别吧。最好永远不再见面,就这样分别在看上去还相爱的时候。
车子发动引擎,一个人急冲冲地跑上来,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我忙拿出面巾纸擦去眼泪。只听旁边的男人说,嘿,主持人。
我看过去,吃了一惊。慌忙扔掉面巾纸:总是在很狼狈的时候遇见你。
尚伟迟耸耸肩:缘分。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们似乎总是很有缘分。但这次也是缘分吗。我问尚伟迟:我同学给你推荐的这个团吗?
尚伟迟说,是啊。上一次是去长白山,我错过了。这条线路是你的同学临时给我推荐的,她说这条线并不经常有团,所以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我笑笑。心想,果然是她。
我们往往不知道如何衡量友情,有时以为不常联系了友情便会随着时间淡去。只有在你遭遇困难和低谷的时候,你才知道,你的友情还有多少。那些真朋友会不动声色地替你着想,会处心积虑地帮你。
我心里暖暖地感动着,为郝伶俐的良苦用心。可是,她并不知道尚伟迟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浪子,也不知道,我已经不想再接近爱情。
尚伟迟看着窗外,无限向往地说,就要看到沙漠了。那是人生的另一种境界。你也喜欢沙漠?
我点头:那是我的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