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以来,天地之间,狂风怒吼,暴雨如注。
第五天,风力减弱,雨量减小。
第六天,台风远离而去,倾盆大雨依然下着。
第五天后,学生们才从地下室出来,住进了宿舍楼里,一日两餐全靠学校送。
此时,窗户、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人依旧听得心惊肉跳。
易甸园不愿朝外看,正用平板电脑上网,低着头,目不转睛地浏览新闻。
身旁的郑春光站着发呆,嘴里嘀咕道:“眼看放假了,超强台风来了,气死人!”
“哎!我都不知道重复几遍了?”郑春光牢骚满腹。
这时,易甸园喊道:“春光,快看新闻播报!”
郑春光立即俯下身来,眼睛盯着显示屏。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易甸园边说,边打开新闻视频。
画面是文字报道,女播音员的声音响起。
“受热带双气旋的影响,杭州湾遭受了超限台风袭击,风力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六级,刷新了历史最高记录,沿海地区满目疮痍,幸好人员早已撤离,伤亡人数却创下历史新低。”
“这期间,杭州的狂风吹了四天,最大风力有十八级,突破了历史极值……”
“我的天哪!”
“我的妈呀!”
图片一出来,易甸园和郑春光就惊呼道。
女播音员播报说:“钱塘江边的六和塔遭殃了,最上面两层被劲风吹塌,西湖边的雷峰塔稍微好点,塔顶被刮走了。西湖成为灾区,白堤、苏堤、断桥等景点被淹。”
接下来,画面跳转,一个男主持穿着雨衣,大半个脸被遮住,他手握无线话筒,要么行走在大街上,要么躲在大楼里,进行着现场报道。
随即,一张张照片被展示出来。
只见高楼大厦惨不忍睹,凡是超过十层的高楼,玻璃被吹打得千疮百孔,风口处的房屋倒下一半……
一个画外音说:“看上去,整个城市似乎遭到了轰炸,经历了一场战争。”
既是伴随着灾难成长,又是看着灾难片长大的,此刻,易甸园和郑春光目瞪口呆,张大了嘴。
易甸园摇着头,难以言喻。
郑春光吼叫道:“我靠!怎么又是老调重谈,这破坏力堪称史上最强,那像战争,更像是世界未日,太可怕了!”
或许年轻人看不出来,易甸园却听爸妈讲过,灾难逐年增多、增强,媒体在报道时,字斟句酌,煞费苦心,尽量避免带给民众压力,引起恐慌。
然后,女播音员又报道说:“与此同时,特大暴雨下了四天,打破了历史记录,接着,大暴雨又下了一天。预计台风过后,暴雨还会下五天。”
“哇!我好想哭。”郑春光故意哭丧着脸。
易甸园读的是杭州医科大学,所学专业是《心理治疗》,受气候变化的影响,学校已迁往西安,并入西安医科大学。
目前,学校只剩下一些毕业生,加上留校老师,总共只有二百人左右。
上午十点,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郑春光跑过去开门。
门打开后,教务处长出现了,他身上的雨衣湿漉漉,样子很着急,看了看郑春光,目光又转向易甸园,大声地说:“两位同学,请马上穿上雨衣,跟随我去大运河。”
六天的暴雨让运河水位上涨,淹没了两岸的古建筑、民居。
在教务处长的带领下,易甸园和同学们赶到了现场,参加援助行动,去帮助尚未撤离的居民。
他们穿着雨衣、凉鞋,头顶倾盆大雨,脚蹚齐腰的洪水,行走在小巷里。
救援队共有二十八人,被分成两人一伙、三人一组,挨家挨户地查找。
突然,“古桥塌了!古桥塌了!”街道上传来了叫喊声。
易甸园和郑春光闻声而动,手牵着手往出事点跑,可水比较深,俩人跑不动,落在了后面。
郑春光看了前方一眼,心急地问:“园园,怎么离桥有这么远?”
易甸园答道:“对啊!我们才走过来不久,怎么会变得这么远了呢?”
好在两个房屋之间有空隙处,中间竖立着一棵树,易甸园拉了一下手说:“春光,这里有棵大树,我们过去。”
她俩蹚着水走过去,靠在树干上。
易甸园发现视线被挡,用左手拖住树干,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勉强看见断桥。
古桥长时间被浸泡,在暴雨的浇灌下,桥身承受不住压力,终于倒塌了,只剩下两端的桥头。
突然,一个浪花打过来,易甸园内心慌张,手一滑,人跌倒了,郑春光赶紧伸出手来,可惜没抓住。
明明在岸边,易甸园的躯体滑向了河中,无助地伸出双手。
“救命啊!救命啊!”郑春光大声地呼救。
易甸园失去了控制,身体依然往下滑动,任凭自己扑打着水面。
“我会游泳啊!”易甸园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意识到后,拼命划动双臂,使劲地蹬腿,然而,激流把人推向了河中央。
易甸园支撑不住了,身子往下沉……水淹过了嘴,又淹过了鼻子,随即整个人沉入水中。
她惊慌失措,不由得大喊道:“啊……啊……”
在一阵惊叫声中,易甸园猛地惊醒过来,影像在脑子里若隐若现,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心“砰砰”地跳过不停,直到感觉身体干燥,自己平安地躺在床上,才平静下来。
朦胧中,易甸园听到了风扇转动声,史上最强台风侵袭杭州,早已把人折磨得身心俱疲。
屋里比较昏暗,易甸园辗转身体,面朝窗外,大脑又浮现出之前的西湖行。
三月初,小雨、中雨加短时大雨,前前后后、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
“如果下一个月,头发都会长霉。”易甸园对妈妈抱怨说。
没想到,雨真的下了整整一个月。
雨一停,下午两点过,易甸园一家人来到了西湖边。
此时,天空阴沉沉,西湖景区一片萧条的景象,光秃秃的树木毫无生气,湖水散发着腥草味,湖岸边,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马路上也见不着几辆车。
地上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腥味,一阵风吹过来,易甸园屏住了呼吸。
易甸园的肺活量小,没走两步,就憋不住了,赶紧换气,一边吐气,一边吸气。
西湖已变了模样,在一片风雨交加中,古木倒了,花草死了,鸟儿飞走了,人间天堂失去了原貌,又难以恢复,令人痛惜不已。
易甸园的脸如同天色,阴沉了下来,闪过几许忧伤,叹气说:“越走越伤感,快没心情走下去了。”
她出生时,西湖的美景消失了大半,只能从照片、影像中去欣赏旧日美景,蓝天白云下,碧波荡漾,游船如织,人潮涌动……
看着昔日美丽的西湖,和现在一对比,易甸园眼眶红了,泪水都快要掉下来。
爸妈才是见证人,眼看着西湖的衰败,光景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流泪了,默默地拥抱,忍不住失声痛哭。
“西湖年年苦,年年哭西湖。”悲伤的情绪蔓延开去,全国上下一片哀愁。
一路走下来,来到了断桥,爸爸的脸上充满了失望,人都没见着几个,更别说熟人、同事。
眼望着**塔的方向,爸爸感叹道:“上海都快成空城了,杭州的命运也差不多。”
妈妈劝道:“回去吧!晚了,坐不上公交车,我可不想走路回家。”
“我同意!”易甸园也失去了兴趣。
不想,三个月后,史诗级般的台风侵袭了杭州。
窗外依然是乌黑一片。
“马上就要离开杭州了。”易甸园重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