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宋准的话还没说完，孟月缓缓将她的手收了回去。宋准肚子里的肠子和血肉都一齐被搅动着，那种剧烈的痛苦让他面容扭曲，浑身都在不停颤抖着。
“啊——啊！”
宋准发出惨烈的叫声，跪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小胖急忙扑了过去，孟月后退几步躲开了，就站在那里用宋准的衣服擦着手，弄得浑身血淋淋的。小胖担心宋准也没有再去攻击，护在他身前死死盯着孟月，嘴里发出焦躁的嘶吼声。
“想知道为什么？”
孟月娇笑一声，把粘着鲜血的手指放进嘴里轻轻吮吸着，表情看起来似乎十分陶醉，“我想要吃你呀！从在树林里的时候，察觉到你浑身那充沛的元阳，人家简直馋死了。但是我试着接近了一下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炼的，年纪不大却连我都上不了你的身，只好想想别的法子喽！”
“那……那黑风夫人是怎么一回事？”
宋准断断续续地问道，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眼神越发平静了。
“她呀？可是我的老对头了，一具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骨头上生出来的怪物，法力倒也不差，可惜脑子笨了点，只知道乖乖呆在这里修炼，却不知道我们这些鬼怪不吃人哪能有什么大本事。”
“那餐霞大师呢？还有你……究竟是何来历？”
“那个老东西？又贪财又好色，不过耍心眼的本事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所以就让他给我当个下手，没拿他填肚子，不过我估计他也不会好吃，哪比得上你这细皮嫩肉的呢！”孟月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乐了，咯咯咯地直笑，显然非常得意，“哦，对了！那贱人的眼睛不是瞎了么，那就是我和那老东西一起干的。我是个千年厉鬼，最怕那贱人的地煞风，没旁人帮忙我可打不过她。”
“你心可真毒！”
宋准说话有些用力了，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吐了口血。
“冤家，我只当你夸我了。快别说话了，瞧着我都心疼。那血就这么白白糟蹋了，真是气人呢！”
孟月一边娇笑着一边褪去浑身衣服，朝宋准慢慢走了过来。
“我这皮囊还算漂亮吧，别害羞啊，抬起头看看人家嘛。”
食铁兽看着孟月一步步靠近宋准，终于是忍不住了，吼了一声扑了上去。
“你这畜牲，给我滚一边去！”
孟月只是轻轻一脚，就把小胖踢飞了出去，撞在了石壁上连骨头都摔折了，它使劲弓着身子可就是爬不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能让人吓死过去，只见孟月一边走着一边像脱衣裳一般把自己的皮肉脱了个干干净净，从人身皮囊里钻出来一个怪物。
它的头并不齐全，只有半拉吊在脖子上，还是长歪了的；没有脸，上面只有一对白眼珠子、踏了一半的丑陋鼻子、还有红得像是沾了鲜血的斜嘴唇；身子是凑起来的，这边半个男人身子，那边半个女人体貌，四肢也是残缺的。这般相貌，也算得上是震惊天地了！
“还是脱了衣服吃你吧，免得弄脏了。先前好看你不愿意看，现在变丑了，只怕你更不愿意了。算了算了，我就凑活凑活得了！”
孟月的手刚刚要碰到宋准，只见他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嘴角还带着些笑，心里正疑惑，突然宋准的身上亮起了一团耀眼的紫光。
“这是什么东西？”
孟月伸出去的手立马就停下了，她盯着那团紫光，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惧意，连身子也都抖起来了。
“要你命的东西！”
宋准身上的紫光更加浓郁了，从他的绛宫膻中飞出一道彩光。
那彩光飞得很慢很慢，但孟月使尽了浑身法子也没能躲得过去，打在她身上后便化作五色火焰，瞬间包裹了她整个身体，眨眼间孟月就化成了飞灰，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玲珑心，果然威力惊人，甚至比师父说的还要厉害几分！”
宋准发出这一道彩光后，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不过他原先肚子上的血洞却已经消失了，一点伤口也看不到完全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可惜你已经活不过来了！”
宋准呆呆地看着黑风夫人巨大的尸骨，看着她身上被烧得漆黑的骨架，看着她原本已经生出皮肉的胸膛，看着她已经碎成八瓣的脑袋，心里的愧疚仿佛要把他淹没了。
他发了很久的呆，他想不明白自己现在算是恶人还是好人，他想不明白为何人心如此难测……
直到小胖慢慢爬到他跟前，用脑袋轻轻拱了拱他，宋准这才回了神。
“辛苦你了，还害得你也受了不少伤，这颗丹药你先吃了，然后就回去好好养伤吧。”
宋准用剩下尾为数不多的元气，发动了口诀把小胖收到了御兽袋里。
宋准的伤虽然好了，但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他强打着精神，费力地用赤火剑在地里挖出来一个大坑，用手把黑风夫人的骨头一块一块、一点一点地都捡了回来，尽量拼凑成她的原本模样，然后拿土掩埋了，替她刻了一块石碑。上面写道：
“黑风夫人之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吾受妖言迷惑，竟错杀此妖，天泽宋准定以身铭记之。”
末了，当宋准踏出黑风洞的时候，他抬头望着天空，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只是这梦着实有些曲折。
黑风夫人是妖，可她不曾害过一人性命，却白白丢了自己性命。
餐霞大师是人，可他贪财好色，身为修道之人却与害人厉鬼同流合污，最后被孟月当做棋子施了妖法连人也当不成了，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凡人、妖精单从身份来看是分不出善恶的。皮囊也是不重要的，孟月有着如花似玉的皮囊，底子下却藏着恶毒丑陋的心。就连口口声声除魔卫道的自己，最后也只是借刀杀人的工具，看不穿真假错杀了好人。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宋准已经分不清了，他突然想起了《道德真经》上的一段话：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声之相和也，先后之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
难道圣人无为，便能看穿世间万物的本质吗？真正的大道，难道就是心中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无为不言吗？宋准只觉得大道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