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枳醒时,已然黄昏变深夜,她惊慌失措,忙是蜷缩到角落,茫然无措的抬头望望四周,喃喃道:“老鬼···老鬼?”无人应答,小枳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大声哭泣,只得断断续续的抽涕,道:“诸鬼,你在哪儿···诸鬼,我害怕——”仍然无人应答。过了半晌,小枳哭的累了,又环顾四周,壮起胆子,从自己卧房处拿了盏油灯,贴着边缘,捏紧了剑,轻轻道:“诸鬼,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别躲了,我都比你勇敢,你在哪儿,快出来,我知道你没事,金老爷,金老爷?金蛟你个胆小鬼,别躲了诸鬼,我害怕···”见是找不到人,声音又微弱下来,到最后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仿佛小枳手中的烛火一般忽明忽灭,及其虚弱。
又过了一阵,小枳回到卧房中,发了会儿呆,心里害怕,却又不敢独自再待着,忽然见到脖子上的伤痕,才觉着疼,又包扎了一下。拿上了自己从派中带回来的包裹,又发了会儿呆,转过身来,拿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一咬牙,提着剑走了。
走到半路,才想起忘带了斗篷,刚下完雪,又至深夜,冷风冰刀子一样,小枳缩了缩身子,拿着剑的手早已冻僵了,可眼下顾不得这些,小枳一提气,又往前冲去。小枳内力并不深厚,过不多时便体力不支,值得暂且停下来歇息。已至深夜,街上妖怪少了许多,但小枳心里仍是发憷,紧紧捏住了自己的那块掩盖气息的香玉,隐藏在树后。没带什么吃的,也没拿水囊,夜里又冷,小枳功力还未到辟谷的层次,饥寒交迫,却不敢掉眼泪,只得盘腿打坐,待到内力恢复,又是一提气,向乾峰去。这般七次来回,小枳才勉勉强强到达千州派大门,只是已然到了后半夜,风尘仆仆,头昏眼花了。如此这般倒还好,只是收受小枳为弟子之事派中弟子几乎无人知晓,守夜弟子见小枳来到,便变化出原型,道:“来者何人?”竟是两只生着翅膀的巨兽。小枳本就委屈,此时叫两双绿油油的眼睛一瞪,更是直接呜咽起来,连话也说不清楚。守夜弟子见吓着了小枳,赶忙变回了人形,面面相觑,又见到小枳穿着派中青袍,更不知如何是好,高个儿的小声对同伴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怯弱的女妖呢,连百灵黄莺之类的也都是外刚内柔。”矮个的撇撇嘴,道:“瞧见这姑娘年纪了吗,也不过四五百岁,还是个小孩呢。”高个儿的挠挠头,对小枳道:“姑娘且稍等,别哭了,你可是我派中弟子?”小枳已不成声,点了点头。矮个儿的道:\“如此这般,我先去请示师兄。”说罢,便竖起翅膀,向主峰飞去。
高个儿的弟子见小枳仍然哭个不停,又不敢再说话惹她,便小声问道:“姑娘,你是我派中那位师叔的弟子?”小枳止了哭声,道:“石青。”高个儿的一惊,问道:“掌门?”小枳点了点头。高个儿的嘟嘟囔囔,好半天,突然一拍脑袋,道:“莫不是两年前的哪个小师妹?”小枳又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我?”高个儿的笑道:“都说掌门收了个小姑娘作为关门弟子,可是谁也没见过,如此说来便是你啊,想来师父不让派中知晓,也是看你是个小孩相互着你吧,我千州派可从未收过像你这般小年纪的,还是个女子。”小枳听罢,急道:“那师兄你可让我进去?”高个的正色道:“不行,毕竟从未见过真人,我如何确定你是真假?”小枳怒道:“掌门收徒这事连派中弟子都知之甚少,外人又如何得知,又何来扮假一说!”二人正争执,矮个儿的带着虞长庆赶来了。虞长庆见到小枳,忙是冲上前,将斗篷递给她,问道:“不是回家吗?”小枳见到他,只是低头不语,又缩成一团。
虞长庆看着她,心头不快,转头对两个守夜弟子道:“且这样吧,我带小师妹回去。”又转回头去,想拉着小枳的手回去,又觉得于理不合,沉声道:“小师妹,将斗篷带好了,回去师兄给你弄点吃的。”说罢便驾云而去,小枳沉默,只是紧了紧斗篷,拉好帽兜,一提气紧跟了上去。
虞长庆将小枳待到殿中,端了一碟糕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小枳本是低着头,此刻头更是要埋进胸膛里,只是不停地拿着糕点,硬是往嘴里塞,眼泪打湿了袍子。虞长庆见状,急道:“别哭,告诉师兄发生什么了?”小枳缓缓抬起头,将卡在喉管的吃食咽了下去,抹干净了眼泪,道:“你可知纰缪?”虞长庆眉头一皱,道:“江河龙王?”小枳大惊,再三确认道:“师兄你确定?”虞长庆道:“可是一小孩模样?”小枳道:“是了。”虞长庆低头沉吟道:“那便是了。你问这个作甚?”小枳急道:“金蛟叫它抓去了!”虞长庆大惊,急问道:“确定?”小枳应了。虞长庆又沉吟道:“金老爷为水蛇,照理来说与江河龙王应是攀不上关系的——”又忽的想起一件事似的,道:“若说扯关系,兴许还扯得上。”小枳问道:“何事?”
话说十六年前水族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前任江河龙王将自己的一妃子千刀万剐,这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这妃子死的如此之惨是因为她竟是一蛇。上古时期,蛇被称为曾与龙族争地位的灵兽,因此龙蛇不共戴天是众所周知的事,这前任江河龙王竟犯了大忌,且与这蛇妃诞下一子。如此这般,自己母妃出了祸事,小龙子也被打的半死不活,竟是成了水族的忌讳,生不见人,死亦无尸。
听虞长庆讲了这些,小枳仍是疑惑未懂,道:“这又有何关联?”虞长庆低声道:“这小龙子消失后,前任龙王便退位了,而现而今的龙王,上任之前便大肆虐杀其他龙子。”小枳打断他,问道:“天庭不管?”虞长庆摇摇头,道:“龙族为水族的一大族,神力非凡,性凶,且这位龙王因是侏儒的毛病身量娇小,因此更加暴戾,天庭自己未受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小枳点了点头。虞长庆继续道:“这些龙子之所以被杀,有传闻道是当今江河龙王小时因身材小被他们欺侮,因此伺机报复;还有一传闻——”小枳急问道:“什么?”虞长庆低声道:“这传闻说的是,当今江河龙王杀的皆是小龙子母妃死后落井下石且欺负殴打的龙子,所以传闻道当今江河龙王,及纰缪是一断袖——”小枳大惊,倒吸一口凉气,低下头,道:“竟真是如此?”虞长庆缓缓道:“传闻不可尽信。如此这般,我前去禀告师父,救人为紧。”小枳摇摇头道:“现而今并无确凿事实说这江河龙王与我哥有何关系,师父又凭什么怎么敢去江河龙王手里抢人。”虽这般说,但小枳已确信了一大半,她在昏迷时隐约听到纰缪道“哥哥我如何如何”,又看纰缪对诸鬼举止暧昧,心下凉了一片,越发担心诸鬼。
虞长庆徘徊许久,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去请求母亲前去求情?”小枳看他一眼,垂下眼皮,黯然道:“这江河龙王生性凶残,连自己亲兄弟都可以赶尽杀绝,如此牵连了九天玄女,倒是我兄妹二人的过失了,我暂且想想办法,江河龙王应不会对我兄长下杀手。”虞长庆道:“怎会——难道?”小枳低声道:“我不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相顾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小枳对虞长庆道:“师兄,你且回去休息吧。”虞长庆未生疑,道:“嗯,你也快去歇息吧。别着急,正如你所说的,金老爷暂且不会有什么失误的。此事我们再做商量,实在不行,我定会让母亲出面帮你。”小枳心中感激,深深地看了一眼虞长庆,站起身来朝他深深一拜。虞长庆见状,忙扶起小枳,道:“你我同门之间无需多谢,我先回去了。”转身便回了卧房。
丑时二刻,小枳望着外面又下起来的扑扑白雪,心下一做决定,将盘中剩余糕点用帕子包了起来,揣进怀里,提气向长江入海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