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四年过去,又是一年中秋,人们正准备着长街庙会。长街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繁盛,商贩们支起草铺,什么首饰胭脂,果脯蜜饯,各种各样的商铺布满长街的路头巷尾,叫卖声此起彼伏,显得十分热闹。
天气转凉,屋前屋后的草儿啊树儿啊跟火烧了似的,焦黄脆生,秋日凉风一过,飒飒的直叫唤。庙会正热闹,坐落于中间的一小酒馆亦是如此。几个亡命之徒此时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里聚在这小酒馆,却也显得有几分温暖。炉火烧的正旺,不时窜出几个火星子,酒保温着酒,忙前忙后的窜着。
一络腮胡大汉显然是醉了,站起来抓了一土瓷碗,豪饮一口,道:“今日老胡我开心,在座的几位英雄也都是好汉,却可知,当今我老胡最佩服谁?”话语口齿不清,前言不搭后语,看似真已大醉。一小个子男人道:“胡镖主,你已是我临安赫赫有名的大豪杰,还有谁当得起您的青睐?莫非您最佩服‘雪山豹子’葛大侠?你可常提他。”众人附和。
老胡一摆手,打了个酒嗝,抹了抹嘴,哈哈笑道:“兄弟过誉了,胡某人只是一跑镖的,我二人只是兄弟,还互瞧不顺眼,胡某钦佩他葛豹子品行,却不打瞧得起他的功夫,北方汉子,只讲硬气,却少了些巧。”说着嘿嘿一笑,拍了一下身旁一灰面的瘦高汉子。
那瘦高汉子睨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那您胡镖主可看得起谁?”老胡又饮一碗酒,端起坛子往另一只碗里倒了大半碗酒,递给瘦高汉子,绿豆大小的眼珠子一转,道:“葛豹子你可别太小气,我老胡最为佩服的确实是一位能人。”
酒过半,又及深夜,冷风瑟瑟,在炉火的照应下,众人都已半醉,起哄道:“老胡头别卖关子,快说!”老胡显然是对众人的反应甚是满意,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颠了颠肚子,坐回长凳上,摆了摆手,故作神秘道:“金松草中生,蛟龙出淤湖——”众人讶异,齐声道:“莫不是——”
老胡半阖了眼,拾起筷子夹了块烧肉送进嘴里,缓缓道:“诸位猜得不错,正是金蛟金老爷。”众人默不作声,这金蛟金老爷江湖传闻不到而立之年,却已创办临安最大暗府。
相传这金蛟十三四岁只身一人独闯西沙派,以一己之力斩杀西沙派数十位高手,最终叫西沙派掌门金虎收为义子,唤作金蛟。在三年后将西沙派灭门,解散老幼妇孺,自己却做起了生意,成了武林中第一暗府。金蛟为人霸道,狡诈,且极为护短,生平不近女色,好酒,身边只有一女子,据说是年少时捡的女娃娃,虽说是捡的孩子,金蛟却保护的极好,无人敢接近这女子,更无人知晓其闺名,而美貌之名却远传武林。曾有一回,一世家浪荡子想借着与金蛟做生意而接近这女子,金蛟知晓后,硬是不顾这浪荡子的老子爷是当朝户部尚书,生生将腿给锯了,叫这浪荡子成了一残废。
老胡又饮一口烧酒,道:“我胡某人,有幸见过这位金老爷。”众人又讶异,却不敢吭声。老胡继续说:“两年前,胡某人帮上一主家随镖时见过金老爷。金老爷甚年轻,外界传他二十又六的年纪,我一见,才觉着他如此年轻,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且生的极为俊,真不知娘老子怎的生养的,生出来这么个怪物。”说着扫了一眼众人,众人甚是惊异,面面相觑
。“虽说看上去如此年轻,做起事来倒比胡某人老道。先是跟主家谈好东西,我那时还是个小镖头,只听着金老爷他三言两语,便收来了主家最珍贵的火云翠参,价钱却并不能值得上这参的价。奸商啊嘿嘿。”众人唏嘘,先前的那小个子男人道:“这主家,莫非是千草堂的侯堂主?”老胡点了点头,默然不语。众人唏嘘,那小个子男人讶异道:“这侯堂主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怎的?”老胡抬头长叹,道:“胡某人当时也不知,据说是金老爷不知从那里得知侯堂主一儿子中了毒,连侯堂主都解不了,而金老爷却有法解,侯堂主才心甘情愿的将这火云翠参让出去的。”众人沉默,皆觉得这未免也太神通广大了些。
忽然,一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一瘦小少年站出来,道:“我可不这么想,金蛟可没这么神通广大。”众人向发声处望去,少年很瘦小,黑膛脸,只一对乌溜溜的眼睛还挺招人稀罕,众人见竟是这么个穷小子,纷纷没了趣味,粗声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这里那轮得到你插嘴,竟直呼金老爷的名字,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没在意,径直走到老胡面前,道:“胡大爷,你可说错了。这金蛟啊,是又狡猾又黑心,当年的事可不是如此这般。”老胡有些奇怪,道:“小子,那你可知道些什么?”少年扁扁嘴,道:“这侯堂主他儿子啊,可活不了太长时间,侯堂主,咳,老糊涂啊。”众人来了趣味,道:“小少年,你莫非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那少年刚欲张嘴,却见窗外一黑影闪过,扁了扁嘴,道:“小子胡说八道的,诸位大爷就当个笑话听听吧。”
众人饮了酒,一听这话,就要上去揍这少年,老胡却喝住,凝神看了看这平平无奇又有些瘦弱的少年,忽的大声道:“金老爷仁慈,当年的事当真如此,这位小兄弟可能乘了酒兴,胡诌了几句。诸位念在我胡某的面子,放了这小兄弟可否?咱只当他童言无忌,是吧,饶了诸位吧。”随即深深看了一眼这少年,欲说些什么,最后点了点头,又回身扫了一眼众人,豪声道:“来来来,继续行酒令,咱们饮至天明如何?胡某人高兴,请诸位喝一次,诸位也给我个面儿,多关照关照咱家。”众人叫好,混忘了刚才的插曲,又喝起来。
老胡将这少年送出门,低声道:“金老爷神通广大,向来仁慈待人。”又给这少年塞了两锭黄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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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子时一刻,风更凄凄,长街对面(钱塘江入海口对面)的小岛上,一暗色宫宇矗立其上,宫内一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上好的檀木椅上,细长的手指捻着琉璃夜光盏,有时抬头小嘬一口。眉目秋水流连,白净面皮上因喝了过多的琼浆而显出微微的酡红,身着一深色华服,衣着考究,华服边角处绣着金丝栀子,已然及冠的少年只一金箔束着发,正是诸鬼——金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