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鲁桓公薨逝的消息后,公子翚联络上了自己安插在宫中的暗线胡牛。
今日朝会之前,胡牛就预先悄悄来到己嫔的寝宫门口求见,谁料吃了个闭门羹。守在门口的寺人硬是拦着,无论胡牛好说歹说,就是不让他进屋:“少妃说了,今日不见客,大人请回吧。”
“胡牛奉命,今日是一定要见到己嫔的,若见不到,也不敢回去了。贵人说说情,让胡牛说一句也好。”
“你这人怎么那么倔呢?实话告诉你,你想说什么,我们少妃都知道,只是不想参与罢了。少妃的意思,你该明白了。”
眼看着朝会越来越近,时间紧迫,胡牛急眼了,也就不管不顾,扯起嗓子,向着屋内喊道:“不想参与,就不会被卷进来么?少妃就是坐在这屋内永不迈出一步,能挡得住朝堂上有人挂念吗?”
守在门口的寺人急了:“瞎嚷嚷什么?你瞎嚷嚷什么!”说着便动手去捂胡牛的嘴,并招呼小奴们一起上前控制住此人。
胡牛一边挣扎,一边不死心地继续吼叫:“少妃想靠不闻不问保全自身,大祸临头了尚且不知……”
屋内忽然传来己嫔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己嫔出自莒国,是庶出的公主。虽不是正夫人,但相比鲁宫中其余的姬妾来说,身份也还算高贵,又因为年轻貌美,颇受鲁桓公宠爱,生下了公子庆父、公子叔牙两个儿子。
自嫁入鲁国后,从地位到荣宠,己嫔始终被文姜压制了一头。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于恭顺乖巧、小心翼翼地生存,对夫人姜氏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因为早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抱过什么非分之想。庆父、叔牙出生后,己嫔就开始构想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等两个孩子平安长大,封爵得地,自己也可随他们安享荣华。
但鲁桓公的忽然暴毙,像是一颗掷入水面的巨石,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这两日,前来找她的人,不止胡牛一个。
己嫔跪坐在草席上,不紧不慢地问:“你叫什么?哪一年入宫的?今日是替谁办事呢?”
“小人胡牛,三年前入宫,今日奉大宰之命面见少妃。”
己嫔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我这夫君,身边被人安插眼线安插了三年,他竟浑然不知……”
“胡牛今日奉命面见少妃,实是为少妃及二位公子的生死安危忧虑。”
“你我素不相识,我的安危与你何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少妃,且听小人为您分析。举国皆知,夫人姜氏与齐侯合谋弑君,有此母的缘故,太子子同很可能受到拖累。少妃试想,若是太子不能为君,那臣工们还能想起谁呢?少妃想置身事外,却不知无论您动或不动,都已在事中。不一会儿,就要在治朝举行朝议了,百官们就此事讨论,必然会提及公子庆父。夫人若是不行动,便是坐以待毙。”
“今日朝会是议废立之事?”
“正是。”
“你可太高看我了。我一无可倚仗之权臣,二又与母国关系疏淡。纵有心一搏,能争得了什么?”
“没有可倚仗的权臣,那是从前,但如今不同了。今日小人来此,就是要禀告少妃——大宰愿与少妃结盟。待朝会结束之后,大宰自会设法与少妃相见。至于母国,少妃更不必忧心,莒国国君难道会不愿意使本国女子坐上鲁国小君之位?只要公子庆父一即位,您母子的地位高了之后,莒国必定主动来亲附,并成为您强大的后援。”
“放着正室夫人、东宫太子不扶持,却非要来我这里绕弯子。大宰图什么呢?”
“少妃可以去宫中打听,大宰与太子不和的传闻。”
“太子才十二岁,与大宰能有什么不和。”对于大宰被子同斥骂一事,己嫔略有耳闻,但并不关心,当时也就没有深究,“臣子犯了错,为君的斥骂几句,都是常事。这个理由,不能使我信服。今日可是你们在求我,若是再遮遮掩掩,不谈也罢。”
“既然少妃这么说,那胡牛就直言了。这泼天的富贵,当然不是白给的。大宰想要汶水以北。”
“什么?汶水以北?”
胡牛点了点头,肯定道:“汶水以北。”
原来如此,己嫔终于听明白了,大宰放着东宫这条易行道不走,非要另择新主,原来竟藏了这么大的野心。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是想分裂鲁国,己嫔欲破口大骂,却强忍住了:“汶水以北的地方,多涉卿大夫们的封地,也不是我可以做主的。”
“相中的地,公子自有办法去取,只请少妃您母子二人高抬贵手,勿加干涉而已。”
“勿加干涉”四字说得轻巧,其后却埋藏着巨大的麻烦。
自己的封地被他人强占,任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打不过,就必然找国君讨说法。为了安抚这些受了委屈的卿大夫们,国君只能割舍自己的土地给他们作为补偿,来防止这些人合谋叛乱。
但是,公子翚真的有能力把汶水以北全打下来吗?在边境的卿大夫们时常要抵挡邻国骚扰,早就练就了一身防御的本事,要动他们的地,可能比灭一个小国还难。如果没有外援,想把这么一大片地全吞下来,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若是有外援,那后果更是不堪想象……
“少妃意下如何?”
“大宰若觉得可取,那就取吧。我没意见。”
胡牛掏出袖中所藏的匕首,己嫔吓得一哆嗦:“你欲如何?”话音刚落,胡牛就已割破自己的手臂,涂血于唇。
“‘愿尽全族之力,襄助公子庆父承袭君位。有违此誓,民神共诛。’此乃大宰之誓词,牛代为宣说。”胡牛说完,便望着己嫔。
己嫔深吸了口气,说道:“大宰但能扶我儿继位,汶水以北,任尔取之。若违此誓,民神共诛。”
誓毕,己嫔冷冷地问道:“到我这里来,还怀揣匕首。我若不同意结盟,你将作何?”
“少妃多虑了,小人哪敢?匕首仅是为盟誓而用。还请少妃将公子庆父交由小人。”
“放肆。庆父贵为公子,若是忽然失踪,东宫不会起疑?”
带走公子庆父,是大宰特意交代的,其实就是为了防止己嫔后悔。但此刻听己嫔这么一说,胡牛也不敢造次:“是小人考虑不周了。朝议结束后,大宰会设法与少妃相见。现下小人可先领少妃您去治朝看看,国中还是有不少人向着公子庆父的。”
路门出去就是治朝。己嫔也确实好奇朝堂上的局势,于是吩咐身旁的婢女采采:“你随他去看看吧。”
因这缘故,才有了采采匿于路门外偷听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