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点,江桉随着秦丛洲给他的奶奶请了安,便不知去向。
秦丛洲找人打听,却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秦奶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这新嫁进来的孙媳妇儿不懂规矩,才结婚第二天就出了家门,且不说去哪儿了。
汪槿柔和秦尧章两人过来的时候,秦丛洲正陪着老太太坐在正厅聊天。秦尧章没看见江桉,便问:“应寒,弟妹去哪儿了?”
秦丛洲说:“出去有点儿事要办,我应允了,过会儿我出去接。”
汪槿柔端了茶进来放在秦丛洲的面前,说:“应寒你也真是,弟妹才嫁进来,这第二天是不能出门的,要不然别人该说闲话了。”
“无碍。”秦丛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地开口。
汪槿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秦尧章瞥了眼汪槿柔,说:“你嫂子没什么意思,这本来就不合规矩,你尽早接回来即可。”
秦丛洲笑了笑,说:“她想做什么我不参与,只要不受欺负就行。”
秦尧章无奈,叹了口气便也应允了。
老太太看看秦尧章,又看看秦丛洲,说:“行了,孙媳妇儿是嫁过来的又不是卖过来的,她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就别限制她的自由了。再说应寒也忙,刚回来得熟悉熟悉军队里的事儿。”
秦丛洲道:“奶奶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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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不太平,北平的人都知道。秦丛洲才从美国回来,对北平的情况还不太了解,昨天听江桉说要在西市做生意,并没有多想。江桉对西市做了了解,她看上的是西市的市场。因为有王强带领的一群强盗之徒,西市的市场一直都很萧条,有钱人不愿意花钱在西市,没钱的人也不敢在西市做生意。江桉想,只要让王强那群人自己退出,西市市场打开,便也会有很大一笔收益。
江桉嫁过来的时候,江家人陪嫁的嫁妆不薄,还有两个陪嫁的丫鬟过来。江桉对那个两人不熟,那两个人也并不是从小一起陪着长大的,多少还是有点儿生分,了解也不多。
她准备用陪嫁的嫁妆在西市租一个大的商铺,做服装生意。西医在北平还不吃香,能接受的人也不多,开诊所的事儿还需再考虑考虑,必要的话得跟秦丛洲*******桉有点儿烦恼。
王强等人在西市的出现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十有八九就能遇到他们。江桉心里对那百分之二十还有侥幸心理,然而天不遂人愿,前面几个粗布衫,拿着短棒子的人又是谁呢?
江桉刚从一家卖胭脂的店铺里出来,就王强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在没有多少人的街道上。她提着裙子的手捏紧,抿了抿唇,想绕道而行。
她刚走了两步,路就被人挡住了。是个穿着粉色袄裙的女子,面若敷粉,倒是个标志好看的人儿。
江桉看着她,不置一词。
女子对她笑了笑,说:“你是江桉吧,我叫秦绾。”
江桉疑惑,不知道她是从何得知她的名字,眼角瞥见王强那会儿人朝她们走过来,江桉皱了皱没,拉起秦绾转身走进胭脂店里。
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面算账。满屋子的胭脂,味道夹杂在一起,香味浓重。江桉拉着秦绾走进去,立在一个橱柜旁假装挑选胭脂,掌柜的一抬头就看到江桉,说:“江小姐可是落下什么东西在这里了?”
江桉抬头,对掌柜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指了指秦绾,又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是来买东西的。
掌柜的喜笑颜开,从柜台后走出来,想要给他们介绍货物。
秦绾满头雾水,方才被江桉拉进来,她本来就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站在这儿,反应过来想问了,突然发现江桉是个哑巴。
秦绾皱了皱眉。
王强带着几个人拿着短棒子从店门又进了,把棒子架在肩上,斜着眼看了看店里,说:“朱掌柜,好久不见啊。”
秦绾听到声音,想转过去看,却被江桉死死按住,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朱掌柜扭头一看是王强,脸就拉了下来,说:“王强,你来干什么?”
这个朱掌柜能在西市开这么大一个胭脂店,他肯定是有靠山的,江桉就是猜到了这点才会来店里逛逛,刚才遇见王强等人,她果断选择再次进店。
王强笑得很痞性,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向秦绾和江桉,说:“没什么,我就进来看看。这两位是?朱掌柜不介绍一下?”
朱掌柜是个精明的人,这会儿王强进店的原因他已经知道了,扭头看了眼江桉,对王强道:“这是我的客人,介绍给你认识做甚?没事儿你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王强拉下了脸,但是碍于朱掌柜的身后人,他没有胆子在这里犯浑,砸店这种事儿在一些小店铺做作业就行了,但是在这里,朱记胭脂里,他不敢。咬了咬牙,他啐了口唾沫,斜眼等着秦绾,穿着布鞋的脚在上面碾了一下,说:“行,那朱掌柜你忙,我先走了。”
“等等。”朱掌柜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江桉捏着秦绾胳膊的手紧了紧。
王强笑嘻嘻地转身,“朱掌柜愿意介绍了?”
朱掌柜寒着一张脸,对王强说:“给你介绍?你配吗?我是让你,把自己弄脏的地给我擦干净!”
王强刚想说什么,他身边一个小弟走上来,用短棒子指了指朱掌柜,“朱掌柜别给脸不要脸,王哥愿意踏足你这地儿,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怎么,你还有异议么?”
朱掌柜看着那小弟,轻蔑地笑了笑,没说话,看着王强。
江桉调整了一下角度,观察朱掌柜。
王强看了眼朱掌柜,猛地转身给刚才插嘴的小弟一巴掌,小弟没反应过来,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王强。后者摆了摆手,“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他顿了顿,伸手从小弟身上的粗麻布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儿,“嘶——”小弟再次怀疑人生。
王强这一番杀鸡儆猴,让刚才想表现自己,替大哥出头的小弟都不敢在有什么动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拿着撕下来的半片粗布料扔在地上,用脚抵在上面,擦干净刚才唾的唾沫。
朱掌柜寒着的脸稍微温和了一点,张强这才带着人从店里出去。
江桉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朱掌柜欠了欠身子,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多谢。”
朱掌柜摇了摇头,说:“江小姐以后还是少来西市,这里乱的很,不安全。”
江桉摇了摇头,指了指柜台上的纸,晃了晃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掌柜,朱掌柜点了点头。江桉走过去,拿起笔,写到“朱掌柜您不必担心,西市会太平的。敢问朱掌柜您名什么?”
“朱承翰。”
江桉点了点头,写到:“以后还请朱老板多多关照。”
秦绾才找到机会插上话,说:“关照什么?你要在这边做生意吗?”
江桉看了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写道:“秦姑娘怎知我名字?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秦绾抿了抿唇,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
江桉笑了笑,在纸上写:“多谢朱掌柜帮助,我改日再来。”
朱承翰拱手作揖,送走秦绾和江桉。
两个人走后,朱承翰在柜台边儿站了一会儿,看着那张纸上写的字,是娟秀好看的簪花小楷。方才江桉写道,王强的事情以后会解决,她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吗?她会怎么解决呢?虽然他不怕王强,但是他不能把王强连根除了,也不能帮助别的店铺让他们不再惧怕王强这会儿人。王强还是在这儿做他的小混混,他做他的老板,两不耽误。
朱承翰对江桉产生了一丝好奇。
江桉被秦绾带出西市,一句走大道,没再遇见王强等人。他们在督军府附近的一家茶店里歇下。茶店里有说书人在说着某个人的一段故事,大概是太过感动,听的人无不涕泪涟涟——大人掩面哭泣,小孩子号啕大哭。
要了一壶碧螺春,两个人上了楼上雅间里,哭声不绝于耳,江桉咬了咬唇,没发表什么意见。
小二拿了茶壶上来,说:“两位姑娘请享用,我们这儿的碧螺春,是上好的绿茶,保证您喝了第一杯还想喝第二杯,醇香得很。”
秦绾点了点头,江桉倒是没反应。她去了美国就没再喝过茶,喝咖啡的次数多,也习惯了咖啡的味道,一时间也不太想喝茶。江桉微微抬了抬眸子,看了眼茶碗里泛着波纹的绿茶,舔了舔嘴唇。
待小二走了,秦绾端起茶碗抿了口,动作很优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江桉象征性的端起茶杯喝了口,品茶她不怎么会。
秦绾看了她一眼,说:“你是个哑巴?”
江桉摊了摊手,心说:如你所见。
秦绾观察了她一下,说:“从洲哥事先不知道你是哑巴吧?”
从洲哥?哦,秦丛洲。江桉拧眉,这个秦绾,和秦丛洲什么关系?
秦绾拿帕子擦了擦嘴角,说:“你猜的不错,我是从洲哥的青梅,从小在一块儿的,也去过国外,四年前回来的,比他早了几年。听说你也是在美国留过学的?”
江桉点头。
秦绾:“从洲哥昨天中午来找过我。”
江桉又点头。
秦绾:“你知道的,娶你不是他的本意。”
江桉再次点头。
秦绾大概是有些生气了的,嘟哝了一句:“和哑巴聊天真麻烦。”
江桉不置可否。
秦绾咳嗽了一下,说:“算了,开门见山吧,我和从洲哥两情相悦,我们都互相喜欢,只是因为你的出现,我们不得不分开,你说说吧,怎么着。”
江桉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秦绾:“!江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跟你说这件事儿的。你要是还有点儿眼力劲儿,赶紧乖乖和从洲哥和离吧,除非你想一辈子守活寡。”
江桉眸子沉了沉,起身,用口型说:“秦小姐与其在我这里老耿时间,不如去找找你的从洲哥哥,他或许有办法。”收完走出雅间,下了楼。
秦绾没达成目的,狠狠垂了垂桌子。昨天她跟秦丛洲说,愿意做妾,但是她不甘心。所以今早的时候,她一直在秦家大门外守着,等到了江桉,便跟了过来,想劝江桉主动退出,可是这个女人,她软硬不吃!
秦绾眸子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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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丛洲从部队回来,才坐在大厅里和秦老夫人聊了几句,就听到下人说二少奶奶回来了。
秦丛洲捏着手里的茶杯,眯了眯眸子。
江桉被长工带着来到前厅,像秦老太太请了安,然后站在厅堂里挨训。
秦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说:“二孙媳妇儿,你也太不像话了吧。,新婚第一天就跑出家门,这成何体统,被别人知道该怎么说我们秦家?”
江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这一次,她再次不为自己的决定后悔,庆幸自己哑了嗓子。
秦老太太见她不吭声,低着头一脸愧疚的样子,瞪了她一眼,又想到孙媳妇儿是个哑巴,大概是觉得没意思了,便也不再说她,只是一直皱眉,不太满意。
秦丛洲对江桉招了招手,说:“奶奶,桉桉她是有事儿要做不得不出去,您就别再说她了。”
江桉眼尾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小幅度的笑容。
汪槿柔正好领着几个下人端了新做的茶店上来,看到江桉杵在厅堂里,原本明亮的眸子暗了暗,说:“弟妹还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尝尝我命人新做的点心,是新口味的。”
江桉扭头对汪槿柔笑了笑,走过去坐在秦丛洲的旁边。
秦老太太也没再说她的不是,看到大孙媳妇,叹了口气,怨气又发在她的身上,说:“老大媳妇,最近这段时间可是有什么动静?”
汪槿柔端着白瓷盘子的手紧了紧,动作也随之一顿,说:“还没有,奶奶,不过您别担心,我和尧章会有的。”
江桉!抬起头看着汪槿柔,准备再听下去。
老太太说:“你们每次就这么一句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汪槿柔咬着唇不说话。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对秦丛洲说:“应寒,你和你媳妇儿也得努力,争取让奶奶早日报上曾孙啊。”
秦丛洲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旁边的江桉,后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汪槿柔。他吸了一口气,说:“奶奶,我决定暂时不要孩子。最近正是危险时期,太乱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