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想不到我堂堂梁上客竟然折在你这小女娃手里。”
久玄子一阵唏嘘,但此时瘫软在地上却无法动弹,只得认命。
他也是没有想到,他作为空空妙手派第八代嫡传弟子,一身本事了得,飞檐走壁,伏梁窥房,城中哪家出入不得?
他这“梁上客”的称呼是因为他最喜欢潜在房梁上,偏偏身形藏得极好,别人发现不得,每次得手后都在梁上刻上记号宣告自己来过。别人都骂他梁上贼,他却反以梁上客自居,刻字也刻上“梁上客”,那些被偷的大户人家虽气,却也拿他无法。
他也不是没有失手过,但都是在别人层层戒备下才被发现险些无法逃脱,但这次栽在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女娃娃手里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久玄子今日来偷金府,本想先在这个看上去华丽但又离堂屋比较偏的屋子下手,谁曾想,他在梁上伏了一个时辰,眼瞧着金姝要去睡觉,刚要动作,却发现全身一软,直接从梁上栽倒下去。
金姝看到这蟊贼一幅叹息的模样也是想笑:
“我道你有几分本事呢?我这还没拿你怎么样你就要认命了?”
久玄子一听似乎还有转机,眼珠一转,说道:
“你这女娃也是说笑,你点了这软骨香害我不就是要抓我,现在却说这些做甚,我不就只能乖乖受缚。”
“软骨香?你是说云梦香吧?那是我晚上难以入眠,用来助睡的,我常用倒是无碍,一般人呆在其中久了,自然全身瘫软,你也是赶了巧了。”
金姝却是笑得更甚,道出了缘由。
久玄子听了,心中一顿暗骂。
金姝蹲下身子,凑近久玄子:
“不过我也可以放过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久玄子并未立刻答应。虽然他不相信一个十岁女孩有多大心机,但刚刚被阴了一道,不管是有意无意,他都对金姝有所提防。
“教我。”
“教什么?”久玄子听得一愣,不由得反问一句。
“教我你的本事,翻墙窃物的本事。”
金姝语出惊人,久玄子大为奇怪:
“你堂堂金家小姐学我偷盗?开什么玩笑呢!不说别的,别你父亲知道,我不得千刀万剐?”
金姝听了脸色一变,摆出一幅恶狠狠的模样:
“那你教是不教?不教我现在就喊人来,再说你侵犯了我,我父亲还有几个哥哥立马就会扒了你的皮信不信?”
久玄子听了一阵恶寒,只能敷衍着答应了,心里却想着待会如何脱身。
金姝一眼看出他的心思:
“你也别想着先把我唬住然后逃跑,如果你骗我,明天城内就会贴满抓你的告示,只要呆在北琚城你就插翅难飞。”
久玄子心中哭叹碰上个这样的小魔头,但也只能认了命。他空空妙手一派毕竟不是那种惊天大盗,这种赌命的事他还是不会干的。
而且他也不怀疑金家有这个本事。金姝的父亲,金府家主,金升将军,作为京卫三城之一的北琚城的统领将军,威严甚重,震慑全城。金升膝下有三儿一女,女儿金姝最小,也最受宠,三个哥哥也都对小妹极为看重,为了女儿做出缉杀他的可能不是没有。
久玄子叹了口气,只能说道:
“我答应便是,不过你先给我解药,我这躺在地上也不是个事。”
金姝却是一摊手,嘻嘻笑道:
“这我没有办法,我先熄了香,你也只能等效果褪下去,大概要几个时辰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有事。”
“淦!”久玄子终于是没有忍住爆了粗口。
不过金姝到也没有骗他,第一次闻了这香瘫倒的没有一两个时辰是缓不过来的。
天蒙蒙亮时,久玄子才完全恢复了手脚,金姝却早已回床上去睡觉,看了眼熟睡中的女孩,久玄子叹了口气,趁着还没人过来先离开了。
金姝醒来发现他已经离开,倒也不意外,她也如平常般表现,并无异样。
入夜,服侍的丫鬟刚离开,久玄子便从梁上跳了下来。
金姝倒是有些讶于他去而复返,她昨晚也只是突发想法,逗逗他而已,没想到这蟊贼倒也守约。
久玄子先教了金姝一些取物,窃物的手法,金姝看着新奇,兴致颇高。
金姝自小聪慧,学起东西来很快,不过不喜欢诵读,女红这些枯燥的东西,反而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学的挺多,父母也不阻止。
学起这空空妙手的基础手段自然也不在话下,甚至比起久玄子当初学得都快,虽然只是些基本的东西,金姝这举一反三的速度也让久玄子惊讶不已,不禁暗喜。
就这样,久玄子连着教了几日,愈发觉得金姝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便起了真收徒的心思。便宜师父的架子渐渐摆了起来,金姝倒也不恼。
四五日下来,入门金姝已是学了七七八八,久玄子说后面要再教必须金姝入了他的门派,金姝却是不愿。
不过金姝愿拜“梁上客”半个师傅,久玄子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允了她。
就这样,久玄子反倒得了半个徒弟,真是世事无常。
久玄子为了方便,捏了个身份进了金府当个杂役,金姝便跟管事的找了他顶了自己这厢房的巡逻仆役。
不过久玄子倒也没有落下本职,呆了两个月,北琚城除了金府,其他有名头的十几户人家都被偷了个遍,有些还被光顾了两三次,每次轻则丢件首饰,重则价值百两的物品失窃。
嗯,这其中当然也有金姝的帮助,她对这几家也是熟悉的很,按她的话,这叫“孝敬师傅”,久玄子倒也乐得被孝敬。
不过久玄子很少在一处地方呆上很久,这次是为了教自己的小徒弟。但两个月下来,那些人对“梁上客”怨气越来越大,闹到金将军这里,一开始不甚在意,现在也渐渐开始上心,久玄子也越来越难以得手,起了离开的心思。
本来预想的师徒分别难舍难分的场面并未出现,金姝只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久玄子不免感到自己这师父当的有些失败。
不过金姝到底是小女孩,最后还是在久玄子耳边轻轻说了句:
“久老头,没我在身边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别又跟最开始一样栽了个坑,这我可救不了你。”
久玄子翻了翻白眼,不过心底还是一暖,这丫头到底心里还是有自己嘛。
“我最后还是要唠叨一句,我们空空妙手只取财,不害命,切记。”
久玄子叮嘱了一句便上了房顶,离开了金府。
“明明可以从正门出去的嘛,果然是个蠢老头。”金姝自对自地嘟囔着。
不过金姝也确实谈不上太感伤,毕竟也不是生离死别的,指不定哪天久老头落牢里了还得她去救出来呢。
而且久老头离开了,她学的那半桶水本事也该拿出来练练了。
之前久玄子在时也带她去练过,拿的她父亲金升试的,不过毕竟是老辣军人,警惕成性,金姝还未动手就险些被发现,最后勉强脱身。
后来又试了几次,倒是都成功了。果然军中世家和普通富贵人家差别还是巨大,更何况金家祖先还是大梁立国的肱股之臣,名气不比徐陵老将军差多少。
不过金姝练的不是窃物而是伏梁,金家不缺钱。虽然金家上下都没有打扮华丽,但钱财也是北琚城其余十几家的三分之一有余,金姝也不缺各种稀奇玩意,这些东西都不比一件名贵首饰便宜。
金姝喜欢的是遇各色人,闻各样事,玩各般物,谈不上性子蛮野,但也绝不算娴静。
金将军也把她带去过军营,但金姝受不了每日枯燥的操练,没多久就闹着回来,金升也只能由着她。
金姝尤其喜欢听各种奇人轶事或者是坊中流传的世家秘闻,不过这种事多是捕风捉影,金姝也不好查证,毕竟这种东西一般也不会拿到明面上。
这样一来,久玄子教的本事正好派上用场。金姝每三四日便偷偷出去一次,倒是听到不少那些世家的秘密。
比如李家家主十分惧内,白日里还会摆出一副家主模样,一到晚上对老婆又是按摩又是洗脚,判若两人,一次瞒着妻子在外面偷了腥,结果被发现后连着跪了几夜才得消停;张家老二虽然表面上敬重兄长,但对老大继承大半家产十分不满,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常常晚上拿着老婆孩子撒气;还有什么马家买通了刘家酒楼的人想要使绊子,王家两兄弟看到家主染了重病商量着怎么让老爷子“不治身亡”,以及许家少爷虽然一表人才,实则有断袖......这个就不说了。
如此种种,各种平日里不知晓的事情都逃不过金姝的眼睛。
不过这几家虽然人不少,但翻来覆去都是这些狗血的事情,金姝看了半年也没了兴致。反倒打起了城南的主意。
北琚城中北面是士兵驻扎,城内还有校场和演武场,城东面是富贵人家聚集,南面则是普通百姓和穷苦人住的,西面比较荒凉破落。
与久玄子不偷穷人的道义不同,金姝没把自己当成贼,而是一个倾听者,自然也不会遵守他的准则。
但金姝不是单纯的偷盗,她每次都会倾听这些人的各种琐事与困扰,很多在这些人看来难以解决的事,比如家里揭不开锅,做衣服少了布料,自家孩子得了病等等,金姝一旦来了兴致,便会从这些人家中取一件物什或者是她感兴趣的奇怪玩意,也留下一个“梁上客”的记号,第二天却会送来解燃眉之急的东西,甚至有些麻烦的官司金姝都能巧妙地解决。
这一来二去,日子久了,城南百姓都知道这么个存在,见不着踪影,自称梁上客,但跟江湖流传的梁上客不同,一旦遇上这位,最近的麻烦事都会解决,不少人都感叹是神仙再世,称作“梁上仙”。
梁上仙,梁上贼,同是“梁上客”,却差异悬殊,金姝觉得颇为有趣。
但久玄子一次回来见她这么干大斥她败家,她也只当耳边吹风,反正自己图一个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