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哥回来的时候菜已经上齐了，桌子上的三瓶哈尔滨映出了他的满头大汗。
周围的客人在看到这头绿毛后都自觉的压低了些声音，偶尔投来的目光中含着不屑和怜悯。
“低着头干嘛，抬起来，吃菜。”
李维民叼着烟说了句后，把剩下的一个鸡腿夹到了绿毛的碗里，还有一个在白斩鸡端上来的时候就被他夹给了锦鲤，李维民从头到尾也只是吃了几个螺狮。
“办好了。”绿毛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李维民扔了根烟过去，嘴里咀嚼着回锅肉片，含糊的说了声：“辛苦了。”
不知不觉中月亮顶岗接班了，街道两侧的路灯发出陈旧的微光，李维民握着起子打开了三瓶哈尔滨。
“一人一瓶。”他说。
刘佳琪的酒量不好，但一瓶啤酒他还是可以应付的。
绿毛哥偷偷看了眼面色平静的栗子头，回味着刚刚的那一声“辛苦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品尝到了糖的味道。他举起酒瓶狠狠的往嘴里灌，放下来的时候瓶里的酒已经空了一半。
脑残又可爱真的是一点也没形容错，绿毛哥的脸反应的很快，微红挂在婴儿肥上，就连刘佳琪看了都觉得这绿毛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坏了。
他想起李维民说过的那句话：你见过哪个坏人能傻成这样子的？他啊，顶多算脑残。
“你这是喝酒容易上脸还是平常就不怎么喝？”李维民拿着牙签挑螺狮肉。
绿毛哥没有说话，他习惯了用行动证明。
砰～
刘佳琪目瞪口呆，他想着维民说的果然一点都没错，人不可貌相，看上去超能喝的绿毛，居然被一瓶啤酒干趴下了。
李维民甩了根烟过去：“不能喝你就说嘛，又不是一定要喝的。抽根烟缓缓，等会带你去面馆醒酒。”
绿毛拍了拍通红的婴儿肥脸蛋，起身指了指前面的绿化带，示意快憋不住了。
李维民看到绿毛走远后，才朝着刘佳琪轻声说：“可以的话，给他一个机会。”
刘佳琪低着脑袋沉闷了很久才说：“维民，你相信他吗？”
李维民递给了刘佳琪根烟，两人一起点上。
月光皎洁，恰好落在绿毛那张通红的婴儿肥脸蛋上，他方便完后没有立马回来，身影落寞的立在那里。
远处走来的是一对父子。
小男孩拎着多拉爱梦的气球亲昵的朝着父亲说，我最喜欢爸爸了。
父亲宠溺的揉着孩子的脑袋，爸爸也最喜欢你啦。
绿毛不经意的露出了笑容，又在这对父子快要路过的时候慌乱的低下了脑袋。
他的双手插在破洞牛仔裤的口袋里，很用力的才把那一丝憧憬按了下去。
“我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也不是什么流散人员收容所。”李维民叼着烟，语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信任？我对自己都保留了两分，更不用说他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十年里又能任性几次。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世上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总之，他本不该就这样活着的。”
······
暴富大排档的老板指着前面的十字路口：“过了马路右拐有一家东吴面馆。”
李维民付完钱后又递过去一根烟。
“下次来多送你们几瓶酒。”老板笑着点上，这个时候他还是有时间抽烟的，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连喝水的功夫都没了。
三个人抽着烟离开大排档后，直接朝面馆出发。
“小绿，以后准备做点什么？”李维民问。
绿毛抽了两口：“还没想好。”
“你看球吗？”
绿毛摇头：“看得不多。”
“你觉得国足怎么样？”
绿毛顿了下：“挺强的。”
李维民笑了：“那你前面怎么不劝劝我？”
绿毛支支吾吾个半天，想说又有点说不出口。
“没事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有那么小气嘛。”李维民以为，绿毛是怕说出来的话会冒犯到自己，于是拍了下绿毛的肩膀，让他安心。
“我觉得你会赢...”
绿毛的声音又颤又轻，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答案会是这个，明明国足的实力毋庸置疑，前几次的爆冷也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可就是...莫名的觉得，这个栗子头会赢。
“那就借你吉言了。”
东吴面馆在江苏很有名气，分店开到了燕京也是很正常的，只是没想到老板和老板娘也都是江苏本地人，李维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和他们唠起了家常。
老板散了桌烟，看着栗子头笑着问：“来这里工作啊？”
“来读书的。”
老板娘端来茶水，八卦之心：“哪个学校呀？”
“前面的燕京师范。”
老板打趣：“燕京的小姑娘生来漂亮啊，毕业了带个回去。”
老板娘不乐意：“我们江苏的姑娘哪里差了？谈朋友还是谈本地的实在。”
李维民笑着应了几声。
三个人点的都是鳝丝面。李维民是以前吃惯了东吴面馆的鳝丝面，想回味一下。
刘佳琪和绿毛多半是看了李维民点了鳝丝面，也就跟着点了。
老板娘笑呵呵的抓了把瓜子递过来：“先磕点瓜子。”
“你们三个都是燕京师范的啊？”老板娘无心的问了句。
绿毛慢慢的低下了脑袋。
李维民拿起瓜子，对答如流：“我和大白胖是，小绿头的不是。他是我表弟，来燕京玩的，还没到读大学的年纪。”
老板娘笑着噢了声，语气有些奇怪：“现在的孩子都挺...时髦的嘛～”
绿毛的脑袋都快磕到地上了。
李维民笑着回了句：“时尚才好啊，以后的发展趋势和理念就是这样的。一味的陈旧和保守的人，走不远的。”
老板娘没说什么，笑了下走进厨房。
“头抬起来，吃瓜子。”
李维民又拍了两下桌后，绿毛才慢慢悠悠的抬起脑袋。
“男人顶天立地，身上穿红戴绿，怎么能没点骨气？以后除了点烟之外，不准随便低头！”李维民的声音里带着些恼火，“听明白没！”
绿毛被吓得缩了下，小声的回了句：“听到了。”
鳝丝面吃的差不多了，李维民又叫老板打包五份阳春面，每份里面都加个荷包蛋。
等面的同时，李维民不由得看向绿毛。
“本名叫什么？”
“吕...吕秀青。”
“江苏的？”
“深圳人，从小在江苏长大。”
这和李维民猜的有些出入了，他以为绿毛是土生土长的江苏人。不过，深圳...李维民眯起眼睛，看绿毛的同时脑子里飞快的构思。
接着，李维民又和刘佳琪聊了聊关于彩票的事情。
“军训过后每天都要去，一天也不能断，彩票的钱我出，中了之后我们五五分，争取大一结束前先发笔大的，大二的时候你跟我去美国敲定一下未来，大三的时候直接退学...”
李维民无厘头的对着刘佳琪说，刘佳琪压根也没听明白什么，只是知道军训结束后自己每天都要去外面买彩票了。所以说锦鲤太天真，李维民又太老辣。
这番话像话吗？一点也不像。李维民就是故意用无厘头的口吻把一路开挂走向人生巅峰说的那么轻松诙谐。他不想让锦鲤觉得这一切复杂又繁琐，也想顺带在开往新世界的船上招一个打杂工。
可就算李维民一五一十得把自己的所有想法都托盘说出来，锦鲤也不明白啊，他听不懂什么互联网什么智能手机，更不敢想做什么世界上最成功的企业家，就是周光荣听了也会觉得这一切太天方夜谭。
脑残又可爱的吕秀青也听不太懂，一方面李维民的语速太快了，另一方面，他的懵懂和刘佳琪差不多，本质里都是傻憨属性。
“佳琪，我都想好了，你是第一个跟着我的，股份方面肯定少不了你，薪资待遇也必须是最顶级，另外给你配十几个女秘书负责生活起居，家门口就雇个司机，出远门嘛...索性买驾私人飞机，也不用你干嘛，想去哪就去哪玩，偶尔回来开个董事会发表一下个人意见就成。”李维民开始画饼。
“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创业初期的困难可不少，不仅要有坚定的信念，我们兄弟还要齐心，互联网这块蛋糕特别大，只要坚持，总能找到机会狠狠咬下一口！”
刘佳琪有些委屈，维民，你的语速太快了，我的脑子跟不上，就算跟上了，我也听不明白。
不过看到拜把子兄弟李维民这般狂热的模样，刘佳琪也憨厚的笑着：“维民，我都听你的，我们是兄弟嘛～”
李维民拍了拍刘佳琪的肩膀，余光里，吕秀青脸上的表情渐渐的从纠结变成了豁达。
······
打包好五份阳春面又去隔壁的杂货店买了两包卫龙辣条后，李维民和刘佳琪就要回学校了。
可李维民没有和吕秀青说，他自顾自的带着刘佳琪朝学校的方向走，不时和吕秀青扯几句话。
新世界的船...
互联网信息大时代...
发家致富就干电商...
别人也会叫我...吕总...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买单...
终于，绿毛决定抓起那块饼！
“那个...”
李维民停下脚步回头：“怎么了？”
泛黄的路灯下，绿头少年蹭着脚挠着头，面色慌乱语气紧张。
“我...就...可以吗...”
李维民露出疑惑的表情，其实他是真的不懂，虽然前面画饼主要就是给绿毛下药，但李维民觉得这药怎么也要过一两个礼拜才能起效吧。
他小看了自己绘声绘色的胡侃能力，同时也小看了埋藏在吕秀青心底的野望。
江苏第一狠人绿毛哥...真是幼稚。
成功企业家吕秀青...牛逼！
吕秀青在这个泛黄的路灯下，做出了人生中最明确的选择。
“我...维民哥！我也想上船！我也想去新世界！”
这是一个属于十八岁失足少年迷途知返的暖心故事。
李维民丢了根烟过去：“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我听到了！吕秀青，你明天就给我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了！”
月光把三道肩并肩的身影拉的很长。
“我...真的可以吗？”
栗子头纠正：“不是我，是我们。”
“维民哥...我...我没读过什么书...”
“佳琪，苹果的英文怎么拼？”
“维民...你知道我英语很差的！”
“看吧。大家都半斤八两。”
“维民哥，可是我...”
“好了！”
栗子头停了下来，他揉着绿绿的脑袋，温柔带笑：“吕秀青，记住了，星星之火也是可以燎原的～”
吕秀青呆愣了很久。真是陌生，明明喊的是自己的名子，可为什么听上去会这么陌生...他自己都快忘了，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喊自己的名字了。
这样的被温柔对待，是吕秀青的，今生第一次啊。
